日内瓦国际发明展览会上， 的故事

孙卓

1999年初的一天下午，廖总传我到他的办公室，他将一张纸递给我说：“咱们的检测仪可以拿到日内瓦展览会上做个宣传，扩大影响力。你联系一下吧！”我很吃惊，出国？展览？太好了！我一溜烟儿跑回办公室，细细端详那张第27届国际发明展览会的通知......

日内瓦国际发明展是由瑞士政府与国际知识产权组织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展览。所展产品是获得专利的各种产品。每年有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上千个发明产品在此参展。

我们即将参展的产品是“快速煤质检测仪”。该仪器与传统的检测方式相比，检测时间从48小时缩短到了5分钟，检测效率大大提高。该仪器是我们西北电管局燃料总公司投资，与骊山微电子公司和核工业部西安262厂共同研发的产品。从1991年至1999年，3个单位核物理、计算机、分析化学、机械加工的研发人员用了8年的时间齐心协力、日夜兼程，终于完成了研发，并获得了专利。

廖总是整个项目的提出者和统领人，我是参与者和联络人，也是研发者之一。研发初期，为了拿出可行性报告，我曾经1个人戴着双层口罩、穿着工作服，破碎了两卡车的煤炭，测试了几千个数据。

仪器正当推广应用阶段，廖总做出了到国际展览会推广的决定真是太及时了！我迅速联系了国家发明协会，办护照、整资料.......办好了所有手续，和廖总一起参加参展团队，于1999年4月中旬登陆瑞士日内瓦，开始了为期近1个月的第27届日内瓦国际发明展览会行程。

我们的团队

由国家发明协会组织的参展团队共有9人组成。参展的产品4个，分别是：我们单位的煤质快速检测仪，第四军医大学的宠物的药，广州铁路局的机车装置，还有甘肃武威医院的消毒烘箱。

我自认为我们的产品最好，可有人不服气，那就是四医大的研究生“大学者”（大家都这样叫）他说“产品好不好，不在于体积大小，我和导师研制的药个头虽小，疗效好。”等等等等.....后边就是一堆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了。甘肃武威医院的“护士长”忍不住插嘴说“个头小就好吗？我看我们的消毒箱个头大也挺好。”广州铁路局的“大个子”最宽容，说“都好都好，咱们的都好！最后看评委，评委说谁好就好！”廖总和广州铁路局的“铁总”在这种情况下总是看着我们微笑，不参与任何意见，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不屑争辩。

3位发明协会的成员，对我们的话题不大感兴趣，总是小声的说着什么。“团长”据说是农业大学的，曾有过发明，这次被临时派来当团长。他西服革履，中规中矩，一丝不苟地执行“团长”的职责。“小跟班”是中国人民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刚分配到国家发明协会，她家是宁波的，父亲是当地政府外贸部门的领导。她是团长的小跟班，一丝不苟地传达团长的指示。“领队”是大管家，每天忙忙碌碌，一脸笑容，有问题找管家，他无所不能。

在日内瓦

日内瓦是瑞士的第二大城市，人口只有20万。国际联盟总部、世界卫生组织等众多的国际组织云集于此，被人们称为国际城。日内瓦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

经过了10几个小时的飞行，天黑后我们到达了日内瓦。中国驻日内瓦办事处，一个独立的院子，大铁门，院子里有两三栋小楼，我们住在其中一栋木质结构的小楼里，每人住一间，房间不大，很温馨，有洗手间、衣橱和沙发。

为什么每人住一间？据说瑞士政府规定：为了尊重人权，每个人都应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包括孩子在内。就因为这个规定，有一天让我们好尴尬。那天领队带我们参观一个小城，晚上住宿时管理员说整个楼住满了，我们三个女士被安排到了不同楼层的三个房间，两间在二楼，一间在四楼。我们进入楼里，黑洞洞的，静的可怕，她们俩看着我说“谁住四楼？”我的年龄最大，只好说“我住吧！”我顺着楼梯往上爬，四周张望着，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哪里像住满了人！找到了房间，迅速关上门，盯着窗外看，黑漆漆一片，“这是在国外呀，若遇险求救都没人听懂我的话。”我越想越紧张，于是抓起行李迅速跑下楼，敲开了护士长的门，“孙大姐也来了！”小跟班惊喜地说。原来小跟班也在里边，我时常以大姐姐自居，不能太掉份，就假说“楼上窗外有个黑影”她俩会心一笑，于是我们3个人就在护士长的房间挤了一晚。第二天吃早饭时，大学者朝我做着鬼脸说“窗外有一个黑影，哈哈哈......”这个话题一连炒作了好几天。

我是第一次出国，听说要倒时差，可天一亮就醒了，听到门外大学者和护士长在说话，我立即加入，趁着早饭前，我们3人溜出了大门。哇，眼前就是湖，太漂亮了！天空湛蓝、满眼翠绿，修剪整齐的树木中一丛丛红的、白的、黄的花，还有雕塑，清澈的湖水旁，几个孩子在玩耍.....，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色，深深地陶醉了。大学者说“这里不收门票，太亏了。”来到湖边，护士长盯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孩子看，说“真可爱！”他们的妈妈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主动约我们照相，还说“我的孩子很欧洲，留个纪念吧。”于是我们分别与他们拍了照。“她会说英语。”大学者兴奋地说。因为在日内瓦不是每个当地人都会说英语。

从那儿以后，我们每天到湖边散步，还联络了大个子和小跟班。我们计划趁着展览会开展前逛遍日内瓦。后来又增加了一个工作，那个工作是等领导们去了展览会后才实施。

卖鞋垫

展会开展前需要和主办方沟通，确定展位等事项，这些都是领队、团长、廖总、铁总他们的事，剩下的人可自由活动。团长不知是对我们不放心，还是对“团长”这个职责太敬业，每天都派小跟班来交待几遍：不要乱跑、要集体行动等等。当我们看到护士长带的半箱子手工鞋垫时，大家兴奋了，真好看的鞋垫，花花绿绿，手工缝制，另外还有几个虎头帽和虎头鞋。“艺术品！”小跟班说“护士长，你太聪明了，我们大家帮你全部卖掉！”。可若被团长知道就不好说了，于是我们决定保密。每天早饭后，盼着领导们赶快走，待他们走后，我们就整装出发了，大个子负责提箱子，小跟班和大学者负责与商家沟通，我和护士长跟在后边。我们转遍了日内瓦，也没有发现几家中国商铺，而且他们对鞋垫也不大感兴趣，很令人失望。

虽然这项工作没完成，但遍访中我们也有大收获，那就是饱览了日内瓦的美丽景色。

展览会

展览会如期开展了，开幕式上人声鼎沸，1万平方米的展厅被隔成许多隔断，琳琅满目的展品整齐的摆放在展台上。从高科技的电脑软件到生活用品的理发工具，应有尽有。主持人简短的致辞后就开展了。主席台边摆放着饮料、水果、点心的长条桌边挤满了人，穿着大红袍的司仪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人们争着和他合影。小跟班推着我挤进去，拿了饮料和点心，抢着与司仪拍了照。

我们的展台在里边，每个产品3个展板。由于我们的展品体积太大，没有摆放实物，展台上只有宣传资料和图片。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下午还来了一群可爱的小学生，他们兴奋地东张西望，问这问那，老师一一讲解。

展览会上使用的官方语言是法语，领队请来了当地的中国留学生为我们讲解。

展览会期间，我们天天盯在展厅里，中午带饭吃。虽然看的人多，问的人少，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回国后还有人电话问询产品。有一天一个法国人电话打到了我的办公室，可惜我什么也听不懂，后来通过翻译，进行了交流。

展览会空闲时我也会到别的展台转转。一天听到附近展台传来阵阵掌声，我循声而去，发现展台前，一位理发师正在为另一位女士理发，理发师拿着一把神奇的梳子，只几下，杂乱的长头发，就变成整齐、柔顺的短发，人群中立刻响起了掌声、喝彩声。我转了一圈，发现那些折叠自行车、便携式手提箱等生活用品的展台前都很热闹。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有一天我路过护士长的房间，听到电视的声音很好奇，因为我从不看电视，都是外语台听不懂。我推门进去，只见护士长拿着笔记本对着电视机画着，电视上的画面是病床和夹在床上的小桌板。“你画什么呢？”我问。“你看这个小桌板太方便了，我画下来回去加工，用到我们的病床上，病人就可在床上吃饭了。”真令我刮目相看，一个地区医院的护士长，这么敬业、这么强的好奇心！她能够独自一人来参加国际发明展览会，勇气可佳！

展览会进入后期，领导们忙起来了，廖总、铁总夹个包包跟着领队跑来跑去，据说是与评审团沟通。展会有几十名著名专家组成国际评审团，严格评审每个参展的项目。领导们不辞辛劳的跑，也是想拿个大奖。有一天领队带来了白发苍苍的核物理专家，他仔细地了解了我们展台的情况。

与台湾同胞相处

台湾的展台离我们的展台，只隔了两个通道，他们参展的人多，近20人，参展的产品也多 ，有10多个。他们经常到我们这里聊天。团长非常警惕 ，派小跟班在每个人耳朵边叮嘱“小心台独！”。可他们还是天天来，一会儿借订书机，一会儿借胶水。有一个消防员大叔一坐下就不走了，国际的、国内的、台湾的、大陆的无所不侃，团长急的直皱眉、跺脚。慢慢熟悉了，小跟班对护士长说“你拿几双鞋垫来，看台湾人要不要。”第二天台湾人看了鞋垫很喜欢，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士，一手举着一只鞋垫摆弄着说“我要把它挂到墙壁上。”可是谈起价格来，她压得非常狠，嗲声嗲气地说“我要是买贵了，我老公要打我的。”一边指了一下秃顶的男人。护士长说“不卖。”她悻悻地走了。

为了促进各国参展团队之间的交流和友谊，展览会还有一个活动：每个参展团队要颁给另一个参展团队一个鼓励奖。我们该给谁呢？大家激烈的讨论，最后团长说“还是给台湾吧，毕竟是同胞嘛。”为了在大会上发言，团长在大学者和小跟班的参谋下，每天都在练习“女士们，先生们.....，”后来传说不用发言了，团长长出了一口气。可颁奖那天，大会又突然要求发言，团长有些慌乱，但发言还是非常的简短、有力“我们的奖颁给台湾！”台下一片掌声。会后团长非常遗憾地说“没说全，没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偷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是台湾就不够意思了，他们居然将鼓励奖颁给了南非。为此大学者揪住消防员说“你们太不够意思！”消防员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我也没办法。”

展览会的最后一天，护士长将鞋垫全部拿来了，快收摊儿时，台湾那个时尚的女人来了，还带来了一大群女人，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把护士长所有的鞋垫全买光了！虽然价格不高，但全卖掉了，任务完成，我们真为护士长高兴，这些鞋垫可是护士长的亲戚一针一线缝制的。

台湾的女人够意思。我心想着。

自由行

展览会快结束了，在等待评审结果时，大家决定游览瑞士的其他城市。领队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火车通票，据说这张通票可到达瑞士的各个城市，也可直达法国、德国、意大利等欧洲国家，有效期为1个月。 找导游吗？瑞士通行四种官方语言，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罗曼什语。廖总和铁总在学校学的是俄语、大学者和小跟班学的是英语，护士长、大个子和我不懂外语。怎么办？大学者说“咱们还是先看看火车怎么坐吧。”大家立刻响应。

领队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留守家里。我们一行8人，到了火车站，原来这里的火车和我国的公交车一样，随上随下。车来了，我们登上车，刚走了两站，廖总就喊“这里好，下车！”下了车，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沿着湖边种满了鲜花，周围绿毯似的草地，绿树成荫……比日内瓦湖边还美！我们坐在湖边舍不得走。在大个子的催促下，大家离开了湖边，来到了一个小城。小城的街道很窄，石板路面，弯弯曲曲，我们沿着街道一边走，一边聊着，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廖总抬起胳膊，盯着手表指针，对着太阳观察着说“看我的，我带你们出去！”。我们跟着廖总拐了几个弯，果然走了出去。

从那之后，廖总有了新的名字“廖导”，这个名子一直保持到回国。我们在不知名小城的火车站上拿了几本列车时刻表，虽然是德文的，但根据拼写的字母，就能将瑞士的城市名猜个八九不离十。大家说，有了廖导有了列车时刻表，就不需要请导游了，况且导游费太贵了。

接下来，我们凭着列车时刻表，在廖导的带领下，游览了首都伯尔尼，金融中心苏黎世，奥林匹克中心洛桑，美丽的卢塞恩，还有国中国列支敦士登。当然，我们不可能上雪山，因为当时我们的工资每月只有几百元，一张缆车票都不够。办事处的厨师非常热情，帮我们带了便餐，这样旅游就不需要花钱了。

我们乘车越来越熟练了，甚至学会了转车，大家经常在奔跑中跳上另一列火车。小跟班说“咱们就像快乐的小鸟，飞翔在瑞士的各个城市。”

展览会结束后，领队带着我们乘火车游览了周边的国家：法国、意大利、奥地利。白天游览，晚上我们就睡在火车上。火车上的座椅是活动的，将对面座椅朝中间一拉，就变成了一张舒服的大沙发床。吃的方面，小跟班发挥了大作用，她在大街小巷里为我们找中餐馆，恰巧找到的中餐馆老板都是宁波人，他们说的话比外语还难懂。一个意大利中餐馆的老板听说我们是从中国来的，特别是我们中还有宁波老乡，不仅免了餐费，还开车直接送我们上火车。小跟班虽说是富二代，但她从不乱花钱，她父亲听说女儿要出国，给她的卡上打了几万元，可她一分钱都没花。

我们的仪器获金奖

展览会的评审结果终于出炉了，我们的煤质快速检测仪获第27届国际发明展览会金奖！四医大的药获银奖，广州铁路局和护士长的产品获优秀奖。我们参展团的项目都有奖。

拿到金奖那一刻，我释然了，我好像看到了262厂的武总，一个清华毕业的核物理老专家；骊山微电子公司的瞿书记，一个正直的老知识分子；还有小张、小董、小史等等年轻的工程师们和配合做试验的师傅们，他们都笑了，笑的灿烂！8年来3000个日日夜夜，检验、调试、再检验、再调试，反反复复的操作，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和神经。讨论、争吵经常发生 ，有人说8年来我们练就了铁齿铜牙，也有人说：在辩论场上，我们个个都是最佳辩手。如今我们背负着他们的期望终于实现了！为大家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我也释然了。

第27届日内瓦国际发明展览会上发生的故事都是很有意思的故事，也是令我难忘的故事。展览会结束了,它传达给我们的是什么呢？发明没有高低贵贱，发明不是高不可攀，小人物可以大发明，大领导也是普通人，从高科技的产品到小小的生活用品，只要是发明，就会受到欢迎；奖项大小不重要，它鼓励人们保持一颗发现新事物的童心；孩子们从小培养探讨世界，善于发现的竟取精神，这样国家就有了希望！展览会鼓励各国研发人员团结、协作共谋发展！

我们的9人团队

我们的金奖

开幕式上

留学生帮我们翻译

展览会闭幕式

我们登上了国际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