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赵丽莉

我读过一本书，书名是《谁动了我的奶酪》书中讲一只老鼠将一块奶酪吃完就有了危机感，便开始寻找下一块奶酪，在寻找奶酪的过程中，一条路走不通就另辟蹊径，老鼠在寻找奶酪的路上滴下了汗水，但也收获了“成功的果实”。 看完这本书我想起了父亲。父亲一生都笃信“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在追求幸福的路上父亲坚定自己的信念，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父亲面临困难坚持认真的生活态度深深的影响着我，更是父亲用他大山一样的爱温暖着我关怀着我，使我信步风雨人生。 回忆起父亲，他的品格、他的生活习惯、他给予我们种种的爱，所有的所有都因他的离去反而越发清晰起来，我们兄妹闲坐一起每每都要提到父亲，一幕幕往事让我们感慨不已，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一九三四年父亲出生在吉林省洮南县。父亲虽有城镇户口初中毕业后却没有工作，不愿意吃闲饭的父亲去二伯父的玉米双茭厂上班。二伯父的种子加工厂有大片闲置土地，父亲和小叔先后在农场里干起了农活。父亲常跟我们讲他的同学毕业回到农村娶妻生子，上学时年轻俊朗的同学见到父亲就哭，哭他的早婚，哭他的无奈，这一幕引起了父亲的触动，从那一刻起，父亲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寻找出路摆脱贫困，一定要从农村走出去。他给出去工作的同学写信，询问哪有招工信息？几天后同学回信：长春市近期有招工考试。于是父亲和小叔一同报名参加考试。放榜后，父亲考上了冶金工业部下属的黄金有色金属安装公司，小叔考上了长春铁路局下属的机务段。哥俩再一次从洮南老家坐车去长春，安顿好小叔后父亲乘火车去工作所在地吉林市。火车上播放着轻音乐《喜洋洋》这首乐曲正应和了父亲当时的明快心情，更坚定了他去外面闯世界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以至于多年以后仍感慨：“坐着火车，听着那样的音乐，感觉外面的世界真好！″父亲很顺利的在吉林市有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汽车司机。父亲每次提到他就职的这段经历自豪之情就溢于言表。是啊！他打破常态，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开创新天地；他靠自己的努力离开了农村来到大城市工作；他挑战命运，继而使命运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改变！这不禁使我想起了汪国真的那首诗：命运靠自己争取，生活靠自己把握，生命的画板要靠自己来着色！ 一九六九年，哥哥七岁，我四岁，妹妹两岁，由于父亲工作调动，我们全家搬到了河南省灵宝县故县镇安家底村。父亲所在单位原冶金工业部在河南直属企业。父母为了建河南省第一个黄金生产基地秦岭金矿才千里迢迢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 矿山企业永远是远离闹市，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物资匮乏。我们常常是有钱买不到所需的生活用品，正值我们长身体的年龄因营养不够也常常生病，父亲因买不到营养品而发愁但没有气馁，为了提高家里的生活质量便在家里后院养了一群白羽毛红冠子的来航鸡。这个原产于意大利的鸡产蛋率极高，我们家生活水平一下提高了许多，随之提高的还有父亲会养鸡的知名度，那个年代浑身白羽毛红冠歪垂的来航鸡大家都没有见过，甚是好奇，来我家观看来航鸡并了解如何养鸡的人络绎不绝。 父亲干每一件事都很认真即使是养鸡也不例外，为了养好鸡他用心钻研养鸡知识，还买了《科学养鸡》的书学习。他按书上要求的调配鸡饲料，为了防止鸡瘟给鸡喝那种按比例调配浅粉色的高锰酸钾水，为了隔离病毒防止鸡瘟还在鸡舍四周撒上白石灰。下班后父亲常常隔着围栏看它们，告诉我们哪个鸡下蛋多功劳最大；哪个鸡好打架搅得四邻不安。父亲还给它们起了绰号，看父亲养鸡，我们体会到父亲做事那份专注和认真。 为了使工友们能改善生活，父亲毫无保留地把养鸡经验传授给邻居、工友们。 改革开放以后，父亲在矿办公楼旁开了个小卖部，一九八三年做生意的人很少，我们家卖的商品大部分在西安进货，货的品种丰富又新潮。有一年陇海铁路因山洪塌方火车在故县小站停了下来，有四五个台湾籍的河南人来到我们小卖店买东西，他们惊讶的指着邓丽君的磁带嚷道：“哎，快看！这还有卖邓丽君的磁带呢！”可见我们小店在当时有多时尚了。 小卖店生意不错我们积累些财富，八三年我家就买了天津生产的“北京”牌十四寸彩电。那些年电视剧《血凝》和《排球女将》的播放让我们家屋里坐满了人，欢声笑语洒满小屋继而在原本静寂的矿区延伸飘散，使原本苍白单调的矿区生活多了一份轻盈、一抹色彩! 那时候我们都已长大，一有时间就帮父母进货、卖货、全家人夜以继日的围着小卖店忙碌着。做生意辛苦但也有回报,父亲用小卖店赚的钱买了一辆崭新的“东风”货车。我们家是最早跟上改革开放致富的人。 父亲一生勤劳给自己的生活设定了无限的可能性。他总是按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去努力，去奋斗! 父亲是一面镜子。 在以后的生活中我和哥哥也受父亲的影响:“凡事靠自己”，“人活着就要做事情。”我们从父亲那学到了做事的认真态度,学到了在市场中看到商机的“眼光”。 一九九一年我在秦岭金矿开了一家酒楼，我二十六岁就做老板了。我从四川请来的师傅做的菜非常地道，酒楼的设施在当地也是最好的,我们生意也是最好的。自己从一个不懂如何经营餐饮的年轻人摸索着干起来，这一干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我走过弯路,遇到过各种困难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打过退堂鼓，一想到父亲遇到困难中那份坚持,我就咬牙挺了过来。 父亲是一个爱干净且时尚的人。 小时候坐爸爸的车,他的车永远是汽车队里最干净的。父亲的工作服洗得泛白但总是干干净净。 在我记忆里,父亲闲时就在打理家,他对家的干净整齐是有要求有标准的:家里使用物件必须有指定地方。比如:茶杯用过必须洗干净放到茶盘里,经常用的老虎钳、螺丝刀等工具必须放到柜子的第二个抽屉。他有一个习惯,一进家门便开始四处打量:家里的柴火垛码放的是不是整齐？家里使用的物件有没有乱放......一旦发现哪里不对他就立刻归置整齐。 父亲不但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在大门口、窗台下种些花草。花草高低错落有致,花的色彩也要搭配和谐,不同的季节开着不同的花。 父亲对家要求干净整齐的同时还会买些物件装饰美化我们的家。父亲出差到郑州看到好看的花瓶就会买回来,我现在仍记得家中一对蓝色玻璃花瓶,花瓶中间有白色透明玻璃,玻璃上点缀五彩斑斓的花点。还记得父亲从洛阳买回来一个陶瓷烧的雄狮,雄狮脖颈上浓密的毛栩栩如生,站在一块青灰色岩石底座上，回首甩尾,威武至极!父亲买回摆件常遭到了母亲的埋怨：“你爸又买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了”但脸上却溢着幸福的笑。　　父亲还爱布置家。五斗橱柜上放着一个鱼缸,书桌上放一个小台灯。冬天窗台上放几盆花草都能让我们感到家的温馨和美好！ 记得我们刚到矿区,我们家住的平房还没交付使用,依稀记得屋内有一个大坑,一家人一同动手将屋内大坑填满、踩平。父亲、母亲没有丝毫抱怨,眼神里充满着信心和希望,分明在告诉我们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家里干干净净，一家人和和睦睦，干起活来有劲,躺下来睡得香甜。 儿时父母给我们营造了一个干净温馨的家，家再简陋也不应放弃对美的追求，我从父母对家的态度上体会到一种积极的生活意义,因为你居住环境折射着你对生活的态度。 父亲很爱我们,他爱我们的方式很多,其中“做游戏”令我印象深刻。小时候我们围坐在火炕上,父亲将两把椅子的靠背用绳子各拴一头拉起一个绳子,绳子上搭一个床单做帷幕,父亲教我们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教我们唱《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因为父亲教的认真以至于最后的一句“心”因为调子太高唱不上去,而他的食指因为唱不上去一直举着,惹得我们大笑。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笑,但往往又会忍不住溢满泪水…… 哥哥和妹妺的歌儿都唱得好,一有表演机会都自信上台高歌一曲,赢得掌声的同时我看到了他们灿烂笑脸。那时我在想:儿时父亲的“言传身教”是起作用了。 那个年代家长们打孩子是家常便饭。父亲要强的性格自然也脾气暴躁。我和哥哥却想不起父亲打过我们,倒是“胆小怕事”的母亲常常一言不合就打哥哥和妹妹(我是例外)。长大了他们曾“记仇”的“痛说革命家史”母亲没有丝毫悔意坚定地说:“打你们还不成材呢,打得轻!”严母。慈父。在我们家父亲看着他的孩子们满满都是欣赏,满满都是喜欢。 我六、七岁时父亲回到家蹲下来揪起我的小脸蛋笑眯眯的问：“又吃我家大米饭啦?”我才不怕他呢也知道他逗我玩就故意反着说:“公家的。”父亲听后哈哈大笑……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而我感受的父爱却是完整版的:有如大山可以依靠,有如细流滋润心田…… 父亲爱我们还体现在舍得为我们花钱上。父亲每次出差都给我们买漂亮的凉鞋,买好吃的。　　一九七二年,父亲去北京接德国产的“百力特”汽车。出差是有补助的，父亲的队友拿到补助后约他一同去北京“全聚德”吃烤鸭，父亲找个理由拒绝了,他拿上补助的钱为我们兄妹买了三个“皮”文具盒,那文具盒是仿猪皮的合成革,皮里面包着海绵，外观看着鼓鼓的。掉在地上铅笔尖是不会折的那种。我的文具盒是红色的,文具盒的正面是两个女娃在向日葵的背景下一同看书,这个文具盒我并没有怎样使用过,班里淘气的男同学下课后举着我的文具盒在校园里招摇式的疯跑,后面尾随着六、七个男生一同跑。 在我的学生时代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我一直是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很多年以后父亲的老朋友孙克敬提起他们的“北京之行”依然嘲笑父亲的“小气”，他在讲那满嘴流油的烤鸭老香了!我观察父亲的表情,那张脸没有羡慕只是礼节性的笑笑。 那一刻,父亲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父亲委屈自己给予我们深沉无私的爱。那一刻我在心底对孙叔说:“父亲给予我们的爱因一个文具盒而深刻,岁月沧桑了父亲容颜却增加了我们对父亲永远的爱。 人到了一定年龄越来越能体会到父母的爱不是给予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你想到父母时,想到他们的辛苦和付出你会充满力量,你会感到温暖从而拥有爱别人的能力和克服困难的勇气!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家里柴火灶烧的木头里有漆树,漆树枝烧到最后流出的汁液不小心溅到我身上我开始发烧,妈妈以为我感冒了给我吃了感冒药,第二天我的脸肿起来仍背着书包上学了。到了学校我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脸上也开始流水，同学们都围观我，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嫌弃。到了晚上父亲见到我肿胀流水的脸一下子慌了，责备妈妈的粗心大意。父亲一晚上也没有睡,坐在炕沿上不停抽烟,焦虑和担心像爸爸抽的烟充斥整个房间。早上四点天还没亮,父亲带着我开车去豫灵的“481”部队医院,父亲知道只有部队的医院才有“抗生素”的药,果真药到病除,流水的脸慢慢结痂。回忆起来妹妹的“六指”也是父亲背着去“182”医院手术的。父亲非常关心我们的身体健康,我们有“头疼脑热”父亲倍加关心呵护。小时候我还挺想有病的,因为有病了全家都不招惹你，自己一下子“金贵”了。妈妈也常说:“你爸拿你们三个可“金贵”这一点比我强,我可没你爸对你们那么“上心”。 一句“金贵”，一句“上心”体现了父亲对我们倾其所有的爱! 父亲的爱伴随我们长大,长大的我们在社会中遇到许多艰难困苦只要想到父亲,他的精神，他给予我们的爱，会让我们从心底滋生出一股力量使我们勇敢面对困难跨过道道难关。小时候享受的快乐成为我们最美好的回忆和安慰。 父亲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我们爱父亲不单是他对于我们倾其所有的爱,我们更尊敬欣赏他不仅热爱生活而且能在热爱生活的过程中快乐自己。 他爱花花草草、爱养鸽子、爱戏曲、爱美食、爱喝茶、爱抽烟、爱喝酒,老了还爱养狗。这几样属于他个人的爱好伴随他一生。 父亲在世时,走进父母家的院子,先映入眼帘的是盛开的花儿,继而是地上一群“咕咕”叫的鸽子,然后从屋子里传来“咿呀呀”的京剧。整个院子笼罩着悠闲祥和的气氛。 进了屋,他专属的小桌上永远放着四样东西:一壶沏好了冒着香气的茉莉花茶,一个酒杯,一盒香烟,用大碗扣着的“好吃”的。这几样东西属于父亲一辈子的“营生”。 父亲这些爱好，闲时可以自娱,困时可以忘忧。 回忆父亲,也曾受到委屈和种种挫折;也曾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但我还要说:“因为有了这些“爱好”他依然活成他想要的模样”。 他一生贯彻两条线:一、创造生活。为生活去打拼、去坚持、去抗争,这分明写了三个字——爱家人。二、享受生活。这条线是彩色的，有温度的。养花草、养鸽子、吃美食、听京剧、抽烟、喝酒也分明写了三个字——爱自己。我尊重并欣赏父亲的这些爱好,每个人来到世上除了奉献自己同时也应该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因为我知道这些爱好慰籍父亲的心，让他感知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在他心中一定有“一朵花儿”在开着,开着开着便在他内心有了属于他的那份快乐。有了一份热爱,有了一份美好,他内心一定是享受的、丰盈的、美满的!写到结尾我心中又冒出一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好像也在说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