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刺绣风波（二）

亦饰灵

她穿过竹林，便又看到了那晚朦胧中的竹屋。她轻轻的走过去，在门前又止了脚步，这是孤苏羽的地方，上次她贸然闯进，这次又不打招呼的进竹屋，似乎有些欠妥。

她刚刚迈出步子，准备离开，就听到竹屋里的声音传来：“王妃，既然来了，那就进来陪本王喝一杯吧。”

江遥寒心想，既然你如此大气邀请，我再退却，那就成扭捏之态。她索性大方的推门而入，孤苏羽摇晃在竹椅上，半开的书卷摊平在大腿上，正用睥睨的眼光和她撞个正着。

这个竹椅眼熟的很，和她屋里的很是相似，她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孤苏羽顺着她的眼光，也落在竹椅上，笑着解释：“我是看王妃用的很是舒服，便又让木匠做了一个，和王妃的一模一样。”

“原来王爷藏了别样心思，是让我做试验品，帮你测试竹椅！”江遥寒也笑笑，用余光环视着四周，这个屋子阳光和煦，又是南北通透，满室竹香。

“王妃，若真要这样想，本王倒不介意。”说完，孤苏羽从椅子上轻嗖一下就站立在窗子边，江遥寒刚刚越进竹林的边界时，他就收到了暗哨发过来的讯号，他故意解了竹阵，让她轻易的步入深处，找到这处竹屋。这一个多月来，他忙着解决李国安大人的案件，完全冷落了他身边的王妃，或者说是他找的借口远离她。自从那次皇宫里她淡淡的询问：“是权势，还是权位？”，他就有种被她看穿的挫败感。

两人安静无话，又像回到了他刚搬进她外屋的场景。

江遥寒觉得无趣的很，这里鸟语花香，清幽寂静，本是很符合她的习性，她却呆的有些无聊和压抑，欲告退而出，却有声音突然响起：“王妃，身体可都痊愈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已经好了，多谢王爷送过来的人参和雪莲。”她又指着窗子外大片的竹林，问：“为何独独在此处栽种了竹子？”这里在王府之内，却又像是王府之外，不在王府的介绍范围里。

孤苏羽不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竹屋，踩着碎光，走在林间。江遥寒注意到，孤苏羽的手上拿着玉笛，阳光拉长的身影，显得瘦削颀长。

竹子是母妃的最爱，只可惜他亲手为母妃栽种的竹林，母妃却看不到了。过往的曾经又穿插在眼前，他似乎又看到母妃穿梭在林间朝他边笑边小声叮咛：“羽儿，慢点跑！”

他睁大眼睛，定了定神，才发现在竹林间小跑的人是他的王妃，而非母妃。

他一直盯着那身素浅的身影，像母妃，又比母妃的步履轻快自在多了。

一只小白兔从江遥寒的眼前闪过，她忍不住追了上去，在竹林里转来转去，还是让它给逃了。她无奈的往回走，看到孤苏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低下头绕着衣服四周看了看，没有异样，又从容的走到孤苏羽跟前。

孤苏羽恢复了冷峻的侧脸，看着她，像是询问。

“刚刚有只兔子在那边！”

“王妃喜欢兔子？”

她摇了摇头，她没有喜欢与不喜欢的概念，刚刚只是觉得有些新奇，便追了出去，现在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冲动了些，没有顾忌到孤苏羽在身边。

日头渐长，走到竹林的尽头时，她便借故回来了，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闻不到竹林的清香了。

她又开始吃上了甜品，依旧一式两份。只是另外一份是吩咐陆霜送到了凌锦月的屋里。那日凌锦月找她时，瞅到了她正在吃的桃花雪莲羹，非要尝一口，不尝则已，一尝便是满口称赞，非要往后多做一份给她。

江遥寒便允诺了下来，将孤苏羽的那份自作主张的让给了凌锦月。

几天后，陆霜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切声切语道：“王妃，管家送来了十几只小白兔，全部在院子里放着。”

小白兔？她立马忆起了竹林里追逐小白兔的情形，定是孤苏羽自以为是的结果。

既然送来了，那就养着吧，她让小珠从厨房里拿来好些萝卜和青菜，又让陆霜在院子的墙角用芥草搭一个草窝。时间久了，这些兔子很是听话，在固定的位置拉屎撒尿，在固定的位置睡觉。只是十几多只，有些闹，她便让陆霜处理，只留下一只全身雪白，乖巧可人的兔子。至于其他兔子最后的命运，她倒没有过问陆霜。

只剩一只兔子，她觉得轻松很多，院子也安静不少。便安排陆霜给兔子洗澡、做做衣裳，最后陆霜和小珠还在兔子两只长耳朵上戴上了鲜花编织的花环，无事时搂搂抱抱的，还取了极俗的名字：“美丽”。

“美丽”穿上陆霜亲手做的小背心时，已经秋天了。树叶渐黄，清风渐冷，王府的日子倒也清闲自在。孤苏羽依旧忙碌政事，偶尔过来一起吃吃饭，再偶尔又呆在外屋看公文，两人话少的清冷。倒是凌锦月来她屋里的时间渐久，听她说起一些趣事，或是浅浅交心。

又说起李国安大人贪污库银的旧事，原来早在一个多月前，因为多名官员联合请奏，又经刑部调查，贪污库银一事子虚乌有，但也因玩忽职守，被皇帝下旨，从发配地召回，卸甲归田，不再从政。

听到这个消息时，江遥寒轻轻一笑，心底有些欣慰，又似乎笼上了一层新的愁绪，道不明，说不清。

又听凌锦月说到贺风，她忍不住微抬起头，凌锦月口中的贺风，是至情至善的御医，辞去了御医的身份，在帝都开了医馆，免收穷人的诊金。贺风性情平淡，不逐权势财富，她早已知晓，所以对于凌锦月仰慕钦佩的眼神，她也只是轻笑而过。

秋菊开的正盛，特别是皇宫的御花园，花开成海，花香汇洋。江遥寒随着宫人，通往皇后的寝宫。杨子夏从孤苏安处要来圣旨，宣她进宫，陪皇后小住几日。

接旨后，孤苏羽才告诉她，杨子夏近日不适，胃口不好，心血来潮，想吃她做的甜品。

江遥寒想起那日杨子夏赠送刺绣之恩，想起她楚楚动人、有几许娘亲的痴情时，便简单的换了下衣服，带着材料，随着宫中来人即刻进宫了。

杨子夏半支起身，头靠在凤枕上，看到江遥寒的身影，便扶着侍女的手，坐了起来，微笑的看着江遥寒。

“见过皇后娘娘！”

“快免礼吧，来，坐我旁边。”杨子夏招手，另一侍女便赶紧把虎皮祯好的贵妃椅搬了过来，靠近床边，识趣的全部退了出去。

“王妃能来，本宫心情顿时舒畅许多。”杨子夏伸过手去，覆上江遥寒的手背，眉心舒展，又说：“上次御花园里听王妃的一席话，甚是在理，只是有些时候，想的和做的，又不在一个节拍上。本宫很是羡慕王妃，既得王爷宠爱，又玲珑剔透，随心而安。”说完，又垂起眼睑，复又端庄清婉而笑。

江遥寒平视，没有立即作答。杨子夏想要的不仅仅是富贵，还要世间难得的帝王垂爱；而她，要的不过是陪伴清姨一人而已，她也有她深夜不寐的烦忧。江遥寒不忍继续在情感这个话题上延伸，故而言道：“听闻皇后娘娘想吃甜品，那我去做上一份桃花燕窝羹。”

“好啊，本宫一直馋着呢。”杨子夏立马兴奋了起来。

江遥寒唤来侍女，领她去了御膳房，洗完手后，简单的做了几样。她让侍女去摘了几朵菊花，泡了一杯清香的菊花茶。

一盏茶的功夫，甜品已经做好，在杨子夏的房门前正欲推门，却看到一身龙袍的孤苏安正坐在她刚刚坐过的贵妃椅上，杨子夏一脸笑意。

她将甜品又放回御膳房，吩咐人用小火热着，呆会送到杨子夏的寝宫里。便随意在皇宫里走着，却遇见不想遇见的人。

江遥雪催促着随从和侍女全部下水打捞从江遥寒那里夺过来的那枚玉佩，她用长长的竹竿在水中倒腾，清澈的池水越发浑浊起来。她舞着手喊着：“那里，就掉在那里，赶紧找，赶紧找！”

江遥寒侧身闪到树后，直接绕开了，在御花园的长亭上静坐时，又听到那气扬的声音传入耳膜：“江遥寒！”

江遥雪气势凌凌的奔了过来，睁大着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狠狠的教训一下，她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想起上次被甩过来的耳刮子，她就怒火难平，咬着牙，瞬即掐了过去，双手用力的勒着脖子。

江遥寒呼吸艰难，本能的用力推江遥雪，众人一时惊吓，又立马反应过来，羽王妃要是被掐死了，她们这些人可全都没命，赶紧拉住江遥雪。

被松开后，江遥寒冷着眼光，抬起手掌，最后忍了下来：“你还不配！”

她和她之间的姐妹情本来就浅，刚刚一闹，江遥寒觉得更加心寒，置之死地，原来她们之间如此不能相容，她再也不是自己的妹妹了，也不配她来教训。

翌日，陪同杨子夏用过早膳后，她们俩被太后传唤了过去。水桃色衣衫的江遥雪乖巧的坐在太后身侧，说着蜜语逗得太后眉开眼笑，与江遥寒平日里所见的跋扈完全不同。太后只顾着听江遥雪说话，忽略了已经进来的江遥寒她们。

待宫女小声通报，才发觉她们，让她们俩入座，“雪儿特意请来了戏班子为哀家解闷，哀家觉得人多热闹，便把你们俩叫了过来，陪哀家一起看。”

太后笑容满面，甚是满意的看向江遥雪，又说：“雪儿，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是太后心慈，才会如此赞赏雪儿，不过，有些人却看雪儿不顺眼呢。”江遥雪娇柔细语，略带委屈般撒娇起来，余光却恶狠的扫过江遥寒。

“是吗？有这么不长眼的人吗？”说完，太后笑了起来，宽慰道：“告诉哀家，哀家帮你教训她去。”

“雪儿妹妹懂事可人，招人爱都来不及！”杨子夏温婉一笑，对着太后，又看向身边的江遥寒，说：“江丞相家的这两个千金，都是貌美如花，江大人真是有福气，让旁人羡煞不得。母后，你说是不是呢？”

“子夏说的对极了。走，时侯不早了，都跟哀家看戏去！”

“是，太后！”

这场戏，二柱香的时间，太后和坐在太后旁边的杨子夏都看的正欢，坐在太后另一边的江遥雪想起刚刚太后偏爱她的一幕，忍不住得意起来。

杨子夏胃口好了很多，本以为看完戏就能回王府，却不想又被杨子夏借太后名义挽留了下来：“羽王妃，再多留一日，母后也想尝尝你做的甜品。”

“姐姐，想不到你还会做吃的，在家里可不见你做给我吃呢。”江遥雪插话道，似埋怨，又似挑衅，极不友善的望着江遥寒，末了，补充一句：“皇帝哥哥也说，想吃呢。”

江遥雪自小随江轩进宫，和孤苏安是玩伴，两人更是兄妹相称。 

江遥寒讨厌她假作乖巧的模样，还没听完，便向杨子夏婉言先一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