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情为何物</p><p class="ql-block"> 李放民</p><p class="ql-block"> 我的宠物狗小白,长的胖乎乎园溜溜,走起路来总是跳跃着向前,像只滚动的白色皮球。每逢我踏进家门,它就会摇着小尾巴迎上来,围着我不停的撒欢。无论我去卧室还是进厨房,它好像都提早知道似的跑在前面领路。平日我在家里做事时,它就会站在旁边傻乎乎的看着、闲散的轻摇着尾巴,或者偎着我的脚爬在地上,但尾巴还会不时的变换着位置和姿势。当我坐下歇息时,它就象个不会说话的孺子,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我,嘴中呜呜呀呀的撒娇,非得让我抱它。我抱起它放在膝盖上,它依然不满足,还要用些亲呢的伎俩诱导我抚摸它。</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天的一个中午,我下地归来,小白没有在门口欢迎我。我呼唤了好几声,它也沒有应答,而是爬在院子中央,两眼直瞪瞪的盯着一只站着的、翅膀流血的、羽毛呈蓝色的信鸽(后来我称其兰鸽)。我以为是小白伤害了兰鸽,便走了过去,非常生气的用脚将它拨出好远。之后,我捉住无法起飞的兰鸽进卧室,小白屁颠屁颠的也跟随着我进门,我又毫不留情的用脚将它挡在门外。当我给兰鸽包扎完伤口后,才发现小白站在卧室门口,怯生生地朝我这边张望。</p><p class="ql-block"> 从这天下午开始,我担心小白伤害兰鸽,不仅教训它离兰鸽远点儿,还将一个硬纸箱侧面开口当作鸽子笼,置于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木架板上。但小白总是背着我,偷偷的跑到木架板下转悠,或爬在地面上瞅着木架板上的纸鸽笼。有几次我不放心的将它赶开,还没忘训斥它几句,而它听我训话时,那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蛮让人心疼的。四五天后,我见兰鸽常钻出纸鸽笼,在木架板上来回走动,想必兰鸽的伤口已经愈合,我取掉了包扎兰鸽伤口的纱布,还设法帮着兰鸽练习飞行。我努力了两天,却发现兰鸽那只受伤的翅膀完全丧失了飞行功能,只会在地面上走走跳跳。这样的结果让我始料未及,但我得接受现实,从此不仅要照顾兰鸽的生活,还担心兰鸽失足跌落地面,逃不过小白的狗爪。</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午休后,院子传来了小白撒欢的声音。我从窗户望出去,只见兰鸽昂头挺胸慢条斯里的在院子漫步,小白忽而在它前面扭腰摆尾,忽而跟在它后面摇头晃脑。一会儿在它身旁匍匐前进,一会儿又围绕着它纵身跳跃,活象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妈妈身旁玩皮。兰鸽跳上小櫈子,小白也跟着跳上櫈子。兰鸽不小心滚下台阶,小白也学样似的滚下台阶。从它们亲密无邪、无拘无束的嬉闹中,我看出小白对兰鸽很喜爱,丝毫沒有想伤害兰鸽的迹象。当我跨出卧室门的瞬间,小白立刻跑到离兰鸽三四米开外的地方,用胆怯的目光望着我。我装作没事似的进了厨房,弄了些食物放在院子的狗食盆中,又返回卧室,从窗户偷偷地观察它们。小白沒有动身,兰鸽率先走到狗食盆旁啄起食来,小白随后才走近狗食盆旁,却默默的站着看兰鸽啄食。不大的功夫,似乎吃饱的兰鸽转身欲走,小白却挡住了兰鸽的去路,将它拦截到院角的水盆边,等兰鸽喝了几口水,小白才返到狗食盆里吃食。这样温馨的场面使我惊诧、欣喜,想到近一个月对小白的提防,我心中有些内疚。为了表达对小白的歉意,也能让兰鸽生活方便,我将纸鸽笼从木架板上搬下来,放在客厅小白睡觉的草垫窝旁。从此对它们的接触不在干涉,任由它们俩一起吃,一同住,一块儿散步撒欢。</p><p class="ql-block"> 顺其自然的放任,导致小白对我的热情降了温,无论是前来迎接我回家,还是粘着我玩耍、撒娇的现象少了许多。相反的,小白对兰鸽显得越来越亲近。小白躺在墙根晒太阳,兰鸽会肆无忌禅在小白身上踩来踏去、啄东鹐西。兰鸽在纸鸽笼里睡觉,小白会毫无顾忌的钻进去,给自已挤一块地方。小白遇到地上的米粒馍渣,就会领来兰鸽啄食。兰鸽也常会衔着我抛弃的鸡骨鱼尾送到小白的草垫窝里。小白对兰鸽不仅生活上关心,而且还当起了兰鸽的守护神。当兰鸽昂头挺胸慢条斯理的在大街上散步时,小白都是寸步不离的跟随在兰鸽左右,不仅不让别人靠近,更不允许抚摸或捕捉兰鸽。就连与小白最熟悉的邻居小孩和兰鸽玩耍,也会受到小白的严密监视,时不时的对着她发出汪汪的警告声。小白的这种行为,沒有少获得村民们的赞许和爱慕。甚至我都觉得它俩不是异类,而是同类兄妹。</p><p class="ql-block"> 秋天的一个傍晚,我正在厨房忙碌,忽然小白兴冲冲的跑进来,朝我汪汪的连叫了几声,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我没有理它。过了片刻,小白又闯进厨房朝我吼叫了几声,还将我的裤角撕拽了几下,又疯了似地跑了出去。我虽觉得有些异样,但舍不下手中的活儿,仍没有理会。过了片刻,邻居的小孩跑来,告诉我小白与一条野狗打架。我急忙跑向大门,迎面撞见兰鸽张着一只翅膀飞奔进家门,躲到门后的墙角瑟瑟发抖,同时大门外传来小白凄惨的吼叫。我冲出家门,朝着压住小白撕咬的野狗狠狠踢了一脚。野狗嚎叫着跑到远处,用放着凶光的眼睛瞪着我和小白。小白躺在地上,倔强的微微抬着头,朝着野狗的方向嘶吼。</p><p class="ql-block"> 我捧回遍体鳞伤、掉了半只耳朵的小白,伤心的给它处理了伤口。在擦洗、上药、包扎的过程中,无论我怎样将它翻来转去、轻压重挤,它都只声不吭。兰鸽也静悄悄的站在我旁边,低着平日里昂首桀傲的头,胆怯的注视着双目紧闭的小白。只有邻居小孩不厌其烦的反复对我说:“野狗追扑兰鸽,小白堵着路不让野狗靠近。如此两三个回合后,小白就与野狗嘶咬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兰鸽不愿意离开小白,我几次把它塞进纸鸽笼,它都钻了出来,倚卧在昏迷的小白身旁。半夜时分,我被一阵急促的“咕咕”声唤醒,原来是小白从草垫窝里滑落到地面上,兰鸽围绕着小白叫个不停。我起床将小白放回原处,兰鸽又跳进草垫窝,靠卧在小白身上。</p><p class="ql-block"> 小白昏睡了一昼夜,除了偶尔呜呜几声外,伤情沒有任何好转迹象,我喊来当医生的堂弟为它医治。堂弟仔细瞧了瞧,给小白灌了药,注射了一支退烧剂,临出门对我说“等着看吧。”我沒有勇气问他是让我等小白苏醒,还是等小白死去,心慌意乱的回到小白身边,却看到卧在小白身旁的兰鸽在打盹儿。此刻,我又对兰鸽的生命担心起来,因为从下午开始,兰鸽用绝食的方式在等待小白苏醒。</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中午,小白浑身开始痉挛,口中低沉的呜呜声沒有了。兰鸽也不在是闭着双眼卧着,而是围着小白不停转圈,嘴里咕咕咕的叫个不停。我又喊来堂弟给小白医治,他折腾了好一阵子,仅给小白打了一针,然后就匆匆的离开了,什么话也沒留给我。我突然意识到小白可能不行了,顿时浑身沒有了站立的气力,蹲在小白身旁,不停的抚摸着它。心中不断祈祷它过几天能享受自已的周岁蛋糕。过了好一会儿,兰鸽忽然仰起脖子在旁边的食盆里喝了两口水,这使我心中泛起一丝希望,心想小白也许会重新站起来。</p><p class="ql-block"> 事与愿违。傍晚时分,我看到小白双目微闭,嘴旁流出许多粘液,头向后背着,四肢彊直。我伸手摸去,它的身体已经冰凉,惟有兰鸽依偎它的肚皮处有点儿微温。我见小白没有了生命体征,就找来一块粗布将它的尸体包裹起来,怀着悲伤的心情将它埋在后院的大树下。之后,我捉住一直跟随着我的兰鸽,将它带回我的卧室,拿出它喜欢吃的各种食物,希望它能进食,但兰鸽看都不看一眼食物,而是找机会跑出去,卧进小白的草垫窝。我又几次捉它进纸鸽笼,它都极不乐意的挣扎着钻出来,跳进小白的草垫窝安卧,我只好依了它的意愿。</p><p class="ql-block"> 天亮后,我去看兰鸽,在草垫窝、纸鸽笼里、厨房、前院都沒有找到。我来到了后院,看见兰鸽的一只翅膀展成扇形,脑袋歪斜着贴在下面埋有小白尸体的地面。我走到兰鸽近前,发现它已经死去。此刻,我伤心极了,用颤抖的手将它埋在了小白的身旁。</p><p class="ql-block"> 我心力憔悴的回到卧室,平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天花板渐渐远去,眼前是春光明媚的无际草原,兰鸽口衔橄榄枝在尉蓝色的天空中飞翔,小白带着周岁生日帽在争艳的花丛里蹦跳,我舒心的开怀大笑。瞬间过后,小白不见了,兰鸽沒有了,眼前开始昏暗,直到漆黑一片。我在迷糊中听到有人嘟哝:同类相亲异类相残是常见的事,你却遇上了同类相残异类相亲的怪事,那就去承受由此带来的痛苦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