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胡荣

<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腊月初一,还有一个月过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很快就该陆陆续续回乡了。</p><p class="ql-block"> 半个月前,在腊月的门槛之外,小闹提前回到了他的西乡,再也不会离开。</p><p class="ql-block"> 当天,他的朋友圈写着:庚子年冬月十四子时,紫孩子终于又回到了宗格庄,那里有最爱的油菜花、酱油脚子和说不尽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从来没有像这样急切地盼着腊月早点到来,又惴惴不安地害怕着。</p><p class="ql-block"> 就在两个月前,小闹刚刚出版了他的第四本散文集《大地生出许多凉意》。这是他自2018年6月确诊晚期肺癌两年来的心路历程,也是他在死亡阴影之下对亲情、友情、生命、世相的另一种体验和感知。</p><p class="ql-block"> 在新书中,小闹写道:如果可以,我愿意选择冬季,最好是腊月的某一天与自己的生命告别。一是因为我这一生具有“冷”的基调;二是因为我是腊月生日,我的“生命轨迹”正好可以完成一个“圆”;最后,希望即将到来的新年氛围,可以尽快把亲人们的悲伤冲淡一些。</p> <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秋天,看着满树的叶子,我们开始学习如何告别”。新书封面上的这句话分明就是小闹告别的身影。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新书发布会本来亲友们都不让他去,可小闹执意要去现场,要坐着轮椅在门口迎接,然后在前排安静地听着,会心地笑着。</p><p class="ql-block"> 这本书以及这样的发布,让人联想到当年陆幼青的《死亡日记》,还有电影《非诚勿扰2》中孙红雷演绎的那个桥段。</p><p class="ql-block"> “即便我们失去了所有的共同语言,还可能在死亡的话题前做一次最后的沟通”。</p> <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小闹大名宗崇茂,曾辗转漂泊青藏高原数年,那里的阳光把他镀成了一个紫色的孩子,遂又自称紫孩子。</p><p class="ql-block"> 小闹的老家是东涡河边的宗格庄,从他读中学、大学,再到进城工作、结婚生子,其实离家已是常态,回乡是他一次次不定期的精神供养。“命运总是让他别了又别,远了又远”。这其中最远最久的一次离乡无疑是去到地处青藏高原的江仓草原、那陵格勒沙漠。</p> <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那时,他任财务总监的一家国企倒闭,此后他与别人合开的一家KTV也关门大吉,还因此欠下一大笔债务。他被迫抛妻别子,随工程队远赴青藏高原,在人迹罕至的江仓草原和戈壁荒滩为一家采矿公司搭建厂房。夜幕降临之后,他就蜷缩在帐篷里,点上蜡烛读书、写日记,这也成了他仅有的业余生活和精神支撑。在那个舌头都被冻僵了的地方,写作是他与自己、与朋友、与家人的心灵对话。&nbsp;&nbsp;</p><p class="ql-block"> 在青藏高原的三年成了他的积淀期,也是他写作的富矿。他的第一部散文集《我曾高高地爱过你》里许多篇章其实就是他的高原日记。</p> <p class="ql-block"> 6</p><p class="ql-block"> 过一段时间,他们会从高原上下来,在西宁短暂地喘息调整。青海省高原地理研究所院子里一栋破旧的5层小楼是他们临时租住的地方,他在那里补充一下给养,收寄一些信件和书籍。</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我分管晚报的副刊版面,而他是我的作者。他最初发给我的一些稿件都是从西宁邮寄或者传真的。</p><p class="ql-block"> 因为高原上的工地没有手机信号,我们的联系更多的是靠书信。他回到西宁,我们会有一些电话上的联系。他的稿件慢慢地越来越有味道,读者反响也很不错,后来我干脆给他开了一个专栏,叫做“云在天边”。</p> <p class="ql-block"> 7</p><p class="ql-block"> 他回到家乡后,我们几个臭味相投的人慢慢地聚起了一个小群,取名“作家爱好者协会”,常常聚吃、聊天、出游,也谈作家和作品,愈发亲近起来。</p><p class="ql-block"> 在群里,小闹其实是最年长的那个,但是常常“为老不尊”,没个大哥的样子。没办法,谁让他是紫孩子呢。有时他还要跟妹妹们“争风吃醋”,为此也没少受批评和“打压”。他喊我叫胡哥,喊梅子叫姐姐,都把我们给叫老了。</p><p class="ql-block"> 小闹对友情看得很重,他会不加掩饰地表达出对友情的需求,他的敏感、脆弱,也会让朋友们不由地都愿意挺身而出来帮助、保护他。一些朋友成了他的人生驿站、心灵灯塔和精神港湾,而这些最后又能内化到他的写作当中,成为他一路前行的动力。</p> <p class="ql-block"> 8</p><p class="ql-block"> 生人面前略显拘谨,几杯酒一喝,立马神采飞扬,妙语连珠,甚至手舞足蹈地唱起来、跳起来。小闹有点人来疯,他喜欢热闹,有他的地方也就有了热闹。去KTV,他就是K歌之王,还兼做主持人,串场词都不用别人讲。他的歌唱得还真不错,感情热烈,粗犷奔放,绝对达到了业余中高级的段位。男朋友来了,他会唱:敬你一碗青稞酒,远方的好朋友;女朋友来了,他又会一个个指着她们唱: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开遍你的家……</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去小豆的老家顺潭港,看到马路中间曝晒的玉米粒,小闹便灯蛾扑火一般扑上去,摆出各种造型,横拍竖拍,把乡亲们都惊呆了。</p> <p class="ql-block">  多年前他就写过:“要么是火焰,要么是灰烬,我很难成为一根安静的木柴。”他是放低自己的高调,让身边的朋友都开心,自己短暂燃烧过后则归于安静,甚至落寞、孤寂。</p> <p class="ql-block"> 9</p><p class="ql-block">&nbsp; 2016年的夏天,群里人相约坐上火车去拉萨。小闹是计划中的4人成员之一,后来因为请假遇阻还是什么原因,没能成行。本来想着能和他一起回去看看他生活、工作了3年的地方,结果男主角却没能排出档期,最后只好变成了三人行。这让西藏之行有了点遗憾。他出了四本书,我连一篇书评也没给他写过,在他面前还振振有词:你不也欠我一次青藏之旅吗,咱俩就这样一直互相亏欠、耿耿于怀也好——苟欠账,勿相忘。</p><p class="ql-block"> 在西宁的最后一天,买了晚上的火车票去拉萨,下午有半天的空闲。3个人一致决定去找祁连路76号,小闹在西宁的临时租住地。哪知门牌号码已经变更,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在湟水河批发市场旁边找到了那个小院子,院子里那棵树还在,院后北山之上青藏线的列车依旧呼啸西行。他的眼泪曾滑落树下,火车的汽笛声曾入他梦中。</p><p class="ql-block"> &nbsp;“无论在异乡,还是故乡,我一直都在流浪。这些文字,被我视为流浪途中苦难所赐予的玫瑰。”</p><p class="ql-block"> 2016年,他的第三本散文集《流浪途中的玫瑰》出版,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调侃他:对一位吃过点苦又会发嗲、卖萌的孩子,玫瑰们从来不吝啬对他的包容、支持、呵护甚至偏袒、娇宠,也在一定程度上让他更有热情爱文字,爱生活,并且也活得越来越有滋味。</p> <p class="ql-block">  沿着“天路”进藏途中,我在餐车里拍下一个镜头,正合了小闹的书名:流浪途中的玫瑰。</p> <p class="ql-block"> 10</p><p class="ql-block"> 电视台曾给小闹做过一期专题片,制片人打来电话,要我作为他的好友和编辑在片子里献“声”。推辞不过,我也就硬着头皮、正襟危坐地说了几句。</p><p class="ql-block"> 《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小闹这篇文章的标题可以概括他的性格,黑框眼镜黑皮鞋,平静斯文的外表下是他时刻可能喷涌而出的激情。</p><p class="ql-block"> 他的人生和写作也一直被强烈的激情支配着。这就是罗素所说的对爱情、亲情和友情的渴望与敏感,对读书写字、简单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对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与悲悯。</p><p class="ql-block"> 这三种激情当中,前两者把他引向天堂,但同情心总是把他带回尘世。所以他的作品总会关注底层民众的悲喜,从早期笔下青藏高原的那些工友、藏民,到后面作品里的街坊邻居、市井众生,文中流淌的<span style="font-size: 18px;">朴素情感让人共鸣。</span></p> <p class="ql-block"> 11</p><p class="ql-block"> 昕晨是我们的老大哥,也是小闹阅读与写作的引领者。小闹一直把昕晨当作此生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还曾写过一首诗描述这种信任和依赖:很多悲伤与生俱来/很多绝望不可救药/逃避、引领,或是上升/你是我私密的教堂。</p><p class="ql-block"> 在昕晨看来,《大地生出许多凉意》是一本“临渊行走”者赠给世界的礼物。关于疾病,关于亲情友情,关于人心世相,让我们看见身体之来路,生命之处境,存在之真相。他把这种因为疾病带来的澄明称之为“弱力量”,如同安静之力,幽暗之力。</p><p class="ql-block"> 或许,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挣扎者,我们总是渴望抓住某种东西才能获得平衡。</p><p class="ql-block"> 加缪说:“这个世界一直在大声地叹息。”可惜我们很少听得见。</p> <p class="ql-block"> 12</p><p class="ql-block"> 2020,因为疫情的缘故,人们之间似乎都保持以往更远的距离。全年我跟小闹见面不过三次。</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是元旦后,梅子打电话给我,自己要做一个新书发布会——从春天出发,也是为了小闹。我懂她的心意。</p><p class="ql-block"> 发布会上,有个嘉宾访谈环节,由我跟小闹接受采访,回头看看,我们的“三角关系”竟然已近20年。</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他俩都是我的作者,两人的相识因为我的牵线。我跟梅子是闺蜜,跟小闹是兄弟,梅子跟小闹是姐弟。姐弟俩15年前高原书信往来的诵读环节,深深打动了台下济济一堂的读者。</p> <p class="ql-block">  晚上,小闹一个人跑到我的房间聊了好久,一直不肯走,最后被我赶回去早点休息,第二天他还要赶往上海检查身体。</p><p class="ql-block"> 他在微信上给我留言:真开心啊,难得你来!</p> <p class="ql-block"> 13</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代是由一个个远去的背影组成的。很多年前,我由此写过一篇文章《背影》:</p><p class="ql-block"> “思想与皱纹一样深刻”的茂哥,老是想一些深奥的问题,就像,生与死。在他看来,老家村前的那块坟地早就是相邻的另一座村庄了——</p><p class="ql-block"> “小河清澈安静。油菜花在水中的倒影尤显美丽。几只白蝴蝶从水面掠过,倒影轻轻晃动起来,使水中的美变得有些虚幻——就像一座村庄与另一座村庄,就像生与死,它们永远为邻,互为倒影,彼此护佑。我相信,日日夜夜,它们都能听到彼此亲切的呼吸。”</p> <p class="ql-block"> 14</p><p class="ql-block"> 《西藏生死书》是小闹读得最为漫长的一本书。索甲仁波切在书中写道:“生命就是持续的生死共舞、无常律动。”这两年来,小闹一遍遍地直面死亡,甚至想好了身后之事。他喜欢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白白的。</p><p class="ql-block"> “进城居住快四十年,我这颗乡下人的心从未真正在城市中安住过。城市是一件华丽的衣裳,穿它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然、熨帖和舒适。一颗漂泊的尘埃,故土或许才是其最理想的安顿之所”。</p><p class="ql-block"> 去年3月,他就请宗格庄里的一位长者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选好了“将来”的安顿之所,有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踏实之感。</p><p class="ql-block"> &nbsp;“多少年了,我的灵魂是一粒轻轻的尘埃。它从故乡这块泥土上扬起。”如今,这颗尘埃终于安静地重归故乡。</p> <p class="ql-block"> 15</p><p class="ql-block">&nbsp; 虽然之前有些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那天深夜,燕子在群里说了句:小闹已经被接回家了,心就一沉:这才两个月的时间啊。 那次新书发布会曲终人散后,他坐着轮椅准备回医院继续治疗,在大门口拉着我的手,连声说:辛苦啦,兄弟。</p><p class="ql-block"> 过了没多久,燕子又发来消息:崇茂走了,12点零5分。</p><p class="ql-block"> 前一天白天她还跟小闹说,元旦放假我会回去看他。那一夜,约翰•丹佛的那首歌一直在我耳边回响,“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To the place I belong”,我只在群里说了一句话:乡路带他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16</p><p class="ql-block"> 浙江一家电台的主播海燕也是我的作者,一位善良、多才的小妹妹。</p><p class="ql-block"> 她通过我买到了小闹的新书,拿到手的晚上一口气读完,深为书中的孤独与悲凉而动容: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疼痛弥漫深夜,也汲取到某种难以言说的生之力量。他“生死临界”的思考,何尝不是在“总结”我们的前半生?也让我沉思,今后到底应该怎么活,才能不辜负自己的余生?</p><p class="ql-block"> 上帝“选择”了宗老师,告诉我们更多维的人生真相。不曾流浪、拮据,不够苦痛、脆弱,没有坚持到闪亮发光的人,不足以言尽人生可以冷(暖)至何种温度。如他这般,把有限人生体验、经受到极致,堪称悲壮。</p><p class="ql-block"> 在看了他的书后,促使我把此前看了一半、扔开半年的哈佛教授、阿图•葛文德医生的书《最好的告别》,又捡回完整地看下去……</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p><p class="ql-block"> 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p><p class="ql-block"> 这是科学松鼠会在雅安地震的第二天曾经发过的一条微博,理工生的语言带来不一样的感动。</p> <p class="ql-block"> 17</p><p class="ql-block"> “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笛声呜咽离愁浓,难怪李叔同的这首《送别》唱哭了朴树。走到了人生的下半程,抱歉,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告别。</p><p class="ql-block"> “作家爱好者协会”的小群一直在,小闹也还在里面,大家还是会偶尔聚聚,时常聊聊。</p><p class="ql-block"> “我在,你在,我们在。</p><p class="ql-block"> 你有我们在,我们有你在,你我有彼此在。”</p><p class="ql-block"> 你只是回乡去了吧?</p><p class="ql-block">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p> <p class="ql-block">(附录他10年前写我的一篇旧作,存念)</p> <p class="ql-block"> 一杯淡酒</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宗崇茂</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牛仔裤,白跑鞋。跟在他的身后,我缺氧似的气喘吁吁。辽阔而柔软的草地,变成了坚硬白亮的水泥地面和滚滚的车流人流,我羊羔般迷惘与惶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他很快察觉到我的不安,不时停顿下来,侧身站着,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一下这湍急的街流,舒缓一下我紧张的神经。后来,他索性抓住我的手臂,护翼着一路朝前。</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是2005年秋天。我刚刚从西部回到老家。城市喧嚷的市声,黏稠的气息,一切都让我难以适应。这天上午,他拉着我,面见一家公司老总。</p> <p class="ql-block">  决定回来之前,曾为将来的饭碗忧心忡忡。他一再给我打气:“不要紧,回来后我们一起想办法。”这个几乎从不为自己的事向别人开口求助的男人,这次为我开了口。看在他的面子上,公司老板收下了我。</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没有想到的是,这份工作对于我不啻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折磨。散养多年,现在突然被圈养了起来,感觉甚是煎熬。加之很强的工作压力,在办公室一天坐下来,头晕脑胀,摇摇欲塌。</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下班,我就想立刻飞到他的面前。我不得不承认,那时的我是个内心极度脆弱的家伙。而他成为我最近最具耐心的倾听者。在见面时或是电话中,我无数次向他哀怨倾诉过。他默默听着,然后说:“不急,慢慢就会适应,比起草原与沙漠上的那些日子,这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p> <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相识的时间还很短。2003年初,我从寒冷的高原第一次给他寄稿。后来,收到他寄来的样报,还附了一封信!这个我并不认识的编辑,让我感受到些许来自迢遥家乡的春光。后来每次作品发表后,他都会给我寄来样报,还附上一封信,哪怕短短几句,也让我如获至宝。</p><p class="ql-block">&nbsp;&nbsp; &nbsp;&nbsp;&nbsp;“崇茂兄:读了你的《我的纸包着我的火》和《带着钥匙去流浪》,我很受感动。在这样的社会,这种没有被物化,没有因距离和时间的阻隔而褪色的友情,显得那样真实和宝贵。我把作品也发了一份给丁老师。我总觉得朋友间就要把他最美好的一面尽可能多地展现出来,彼此分享,使这种美好不断地放大,一倍,两倍……朋友、文字、感情,均可在此之列,所以便擅作主张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有些懒,又不善言语,所以也不是很多地联络你,为此,丁老师没少批评我,我觉得你们都是很纯洁或者说是很简单的人,我喜欢!陌路迢迢,独在异乡,兄弟你一路珍重,惟愿我们的祝福和挂念能时刻陪在你的身边。”</p> <p class="ql-block">  几年间,我收到过他寄来的近二十封样报与信件。也许他并未想过这些片言只语,对一个孤寒漂泊者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那年回来,我第一次去报社拜访了他。见面所语,同样寥寥,写信般简洁。后来的日子里,因他的介绍,我又认识了另外一些同样优秀的文友。是的,朋友是可以作为礼物被相互赠送的。我知道,这并非他的无心之举。他是试图在我的身边,堆放起更多的柴禾,燃起一丛篝火,期待我尽快暖和起来。</p><p class="ql-block"> 2005年冬天,我被严重的肩周炎所折磨,臂不能举。洗澡时脱衣也成为一大难题。每次去浴室,我们都是约好同往。他帮我一件一件脱衣。洗完要回家时,最后回头检查衣柜中有无遗留物品的一定是他。这是一个似乎永远在你之外,却又无微不至的人。</p> <p class="ql-block">  我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人模狗样的生活。同在一座城市,我们的联系更加方便,奇怪的是,交往却并未因此而更趋活跃,有时,甚至显得有些荒疏。除了因为彼此工作的繁忙,更多是因为他的性情使然。多年的人生经历也向我证明,某些情感,并不会因为言语的填充和聚会次数的增多而变得更加结实。相知相契中的情感,即使未曾开口,却能道尽一切。</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座城市,会因为某些朋友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充实。他曾帮助我从异乡回到故乡,而现在,他自己也将成为一个异乡人!我再次感受到这座城市给我带来的丝丝不安……</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纯粹。自然。细绵。恬淡。一切被他的温和沉默所包容,一切又被他的疏离安静所拒绝。</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位敬业的好编辑。一个兄长般的大男孩。</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杯淡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