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李俊霞

　　三道沟四合院里三爷爷家的儿子春瑞叔死了，曾经四合院里一起生活过的长辈，享年68岁。

春瑞叔我们都叫他小叔。小叔是三爷爷的儿子。三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我记事那会儿我们一起都在四合院里生活。

三爷爷三奶奶还有小叔就住在四合院里西上房里，一间房子里一个大炕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三爷爷和三奶奶只有小叔一个儿子，从小让他上学，可是后来连初中都没有上完，可能是因为三爷爷的去世吧，小叔就不上学了。

妈妈说我小时候就是在三爷爷三奶奶家的大炕上长大的。三爷爷三奶奶就小叔一个儿子，三爷爷特别喜欢我，从小我基本上就是三奶奶把我哄大的。

三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三爷爷去世的时候三奶奶坐在西上房的炕上一个劲嚎啕大哭，家里来了好多人在三奶奶屋里边安抚三奶奶边跟着抹眼泪。我奶奶话不多，劝说了三奶奶一会儿就领着我的两个姑妈、妈妈、大妈还有几个邻居在厨房里开始忙活做饭、蒸馍馍的事情。爷爷在北上房里沉着脸，不停地边捣鼓他的烟锅子边和两个姑父、生产队的队长还有几个爷们商量着三爷爷的后事。

三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突然感觉四合院里好沉闷啊。平时吵吵嚷嚷的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四合院里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没有人大声说话，也没有人笑。一群娃娃也因为大人的沉默都没有了欢乐。我甚至都不知道人死了为什么不能说笑、为什么还要把三爷爷放在棺木里、为什么三爷爷突然就死了呢？

爷爷请了木匠在院子里给三爷爷做棺木，小叔每天早出晚归的带着一根用白纸缠过的木棍被人领着说是去请人了，每家每户都请，还要磕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请人？为什么请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去请的都是什么人？一些亲戚还好远，都是骑着自行车去请的。我对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好奇，后来长大了，通过长辈的聊天和生活中的经历，知道了三爷爷去世后经历过的事情是一种规律性存在好久的东西。

三爷爷去世后，我每天早上起来就去看看三奶奶还再哭不？有时候还在想三爷爷会不会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突然坐起来？直到木匠把棺木做好，三爷爷冰冷的身体被放进棺木的那一刻，我心里真的有点难过了，三爷爷不会坐起来了，不会在没人的时候醒过来了。

三爷爷出殡的头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院子里放着三爷爷的棺木和白天大人们扎的几个花圈，风吹的花圈上的纸哗哗响，我感觉害怕了，几天了我突然发现那天晚上院子里有点瘆人。爷爷屋里一群人在商量三爷爷第二天出殡的事，我想去爷爷屋里，可是伸头看看院子里的那个场景和哗啦啦的声音，没敢迈出一步。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我们都被妈妈叫醒，三爷爷出殡了，埋在南干渠的河滩边上了，顺着河坝沿走了好远。一路上棺木都是被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抬着，抬棺木的人走的太快，一路上换了好几茬人。后来我才知道抬棺木人都是小叔磕头请来的。我和奶奶、妈妈还有大妈姑妈她们一群女人根本跟不上抬棺木奔跑的那伙人的脚步。奶奶小脚走不快，三奶奶从出了门就呜呜的哭开了，一群女人陪着三奶奶在后面追着前面的那些人。我跑到坟地的时候发现棺木已经放到一个挖好的坑里了，这时候一大群女人都开始呜呜呜地哭了，妈妈边哭边不停地说道着什么，我其实早都想哭了，我的脚磨破了。

后来生产队集体经济时兴修居民点，三道沟小街上的人都搬到了居民点上，小叔也搬过去了，一个人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几亩地里收获的粮食只能够他自己吃，农闲的时候还得出去打工挣钱，后来地也不好种，就干脆不种了，一个人到矿山上给人家看矿挣钱了。

小叔性格开朗，与邻居之间相处融洽，那些年只知道他挣了些钱，回到居民点上一群人围着火炉子吃肉喝酒，潇洒的日子不禁过得，吃喝完了还得再去挣钱啊。就这么辛辛苦苦挣，潇潇洒洒过，一辈子没有成家的小叔，没有子嗣，一生劳累，只为自己而活。

五十多岁的那年，小叔身体不好了，一个人在居民点上的生活有点困难的时候，在亲戚们的劝说下弃地卖房进了城，早些时候挣得钱，只有数字没有存货。手里没有多少钱，想在城里房子的事儿也没法实现了。好在小叔一个人，最终与佛有缘，先在寺庙做义工，后来渐渐地看破红尘，剃度出家了，终日与佛经为伴，在佛祖面前念经祈福。

平日里李氏家族的侄男侄女，外甥们以及李氏家族的亲属们，有事没事都去寺院里看看小叔，聊聊家常，看望一下。我离的远，逢年过节回到瓜州的时候都去看他，和他聊聊，看着他一身布衣，无欲无求挺好。

2021年新年过后，天气异常的寒冷，小叔的生命在冬季的寒风中停止了。他修炼到没有痛苦的离开，在晨钟暮鼓中走完了他无牵无挂的一生。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以及李氏家族的亲人们，还有寺院的师父，帮助小叔完成了后事。

大哥给我说了小叔去世的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没能去再送小叔最后一程。时光匆匆，近五十年的光阴，三爷爷家的香火随着小叔的去世终结了。相比小叔的去世，没有请到三爷爷去世时那么多人到场，也没有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但是亲情间的关心和关爱是那么的真切。小叔就这么无牵无挂，无欲无求静静地走了。

小叔的骨灰撒入北大河里了，愿今天寺院的超度法会让他的心愿在来生实现吧！

安息吧！三道沟小街四合院里的李春瑞。

法号:存瑞🙏🙏🙏

2021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