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岳父</p><p class="ql-block">杨惠卿</p><p class="ql-block"> 元旦前的深夜,突然看见岳父站在我面前说想和我说一会儿话,我答应了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这才知道是个梦。梦醒是了,但一个晚上再也没有合眼。老人在生前就有和我聊天的习惯。只要有机会,我们爷俩就坐在一起说会儿话,或是家国大事,或是乡间情理。不论说什么,我们爷俩的观点基本相同,这也是老人一直想和我聊天的原因吧!仔细一想,老人已走了近三十年了。三十多年没有在一起说说话,确实是应该和老人好好地聊聊了。</p><p class="ql-block">岳父名叫王礼,是平鲁区花圪坨乡寺儿窑村人。别看老人住在那样一个不到80户人家的小山村里,但你进了平鲁前山,不管是下面高一带还是花圪坨沟里,只要是说起王礼,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而且是口碑极好。按说岳父农村生农村长,虽说在乡里社办煤矿上干过一段时间,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有这样广的人脉实属罕见。老人去世后,我有很长时间一直在琢磨着这个道理。当认真回忆起老人走过的一辈子,你就会发现,在岳父的身上烙印着的一个男人应有本质:责任、担当、博爱及忍耐,正是人人都说好的真正原因。</p><p class="ql-block">岳父从小就没了父亲,寡母小脚体弱。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十五六岁就主动把兄妹七人(五男二女)的抚养任务承担起来。从吃喝拉撒到婚姻成家,从日常生活到立业谋生等等,凡能想到的,他都在心里做好了盘算。而他自己那未成年的嫩肩膀上担当起了维持大家庭日常生活的重任。他们兄弟五人,共娶了十个媳妇,最多的竟然结了四次婚,作为大哥的岳父始终如一地操办,让兄弟们的婚姻美满幸福。为了让小弟学点手艺养家糊口,他专门置办了木工工具让他学木匠。对于两个外出工作的弟弟,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凑足盘缠送他们出村。二姑嫁到山阴后山的刘家窑村,在村里没住没吃干等着挨饿。为不让二姑一家人受苦,岳父窜村跑乡说好话,把二姑一家迁到了自己的村子里。虽说后来兄弟几个都有了不错的工作,有的是国家干部,有的当了煤矿工人,但岳父老人对兄妹们付出的努力,对家庭承载的那份责任,只要回想起来,我就会十分的感动。</p><p class="ql-block">其实,岳父自己并没有什么特长,出生在小山村里,没文化不识字,没见过什么世面,身体还有点不便(右胳膊有点瘸)。就是靠着勤劳吃苦和一个长兄的责任担当,把自己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一个濒临破落的家庭,撑起了安全生存的大伞,使之在狂风暴雨中安然无恙。</p><p class="ql-block">什么是情,什么叫爱。岳父老人肯定回答不上来。其实,世上能回答上来的人也不多,而且肯定是各有各的说法。但是,老人却用一生的心血、汗水和劳累为我们诠释了世界上最难解释的两个字。岳父的父亲早逝,家里留下体弱小脚的寡母和一个比一个低半头的兄妹七人。为了支撑这个破碎的家,岳父把一生的情和全部的爱奉献给了这个家庭。对母亲,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对弟妹,他是个关爱的兄长;对自己的孩子,他又是个无怨无悔的慈父。为了让家里人生活的好一些,他倾尽了全部的精力。除了种好村的庄稼外,他还利用农闲时间跑些小买卖,先后卖过粉面、卖过瓦盆、掏过甘子(山村里刷家的白色涂料),卖过炭。冬天对于农村人来说是个清闲的季节,而岳父则也停不下手来,不是拾粪,就是拾柴,要不就是刨小块地。就是他忙忙碌碌的一生,为他的兄妹及自己的后代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为今天子孙们的幸福生活留下了享受不尽的福荫。</p><p class="ql-block">岳父的情爱不是说在嘴上,而是实实在在。其实,家里人不管是亲兄弟,还是孩子们,发生分歧、意见不一致的事也是常见的。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是受到了委屈,作为长兄的岳父,也是一不说教二不指责三不辩解,而是自己默默地咽在肚子里,等待着日后的云开日出。像这种情况,我就见到过很多次。有时我们聊天说到这种情况时,岳父坦然一笑:我们老弟兄们脾气都倔,但心眼好,过去这一阵子就都好了。“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但最能和你一心的,你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兄!”几十年了,老人的这句话一直铭记在我心里,而且也成了我一生中处理家务事的铁律格言。</p><p class="ql-block">岳父是个农民,除了有农民本身的重情重义、勤劳俭朴及坦然处事的本性外,老人的吃苦忍耐让我铭刻心怀。解放后,随着几个兄弟们外出工作和孩子们的日益长大,岳父本人也有了外出工作的机会。先后在下面高公社范围里的几个大煤矿站场售煤,甚至还当过三家窑煤矿的矿长。但不管是在哪上班,他自己的生活一直是那么的清苦淡然。老人有句口头惮听起来就让我们心酸,“我改善生活就是烧山药。”虽然这是句笑话,却是真实地道出了老人的日常生活。按说煤矿有食堂,伙食也不错,但老人从不在食堂吃饭,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吃着自己从家里背来的莜面、豆面、小米之类的小杂粮,如遇过节,也是下一把挂面加把咸盐了事。而矿上发的白面大米等细粮就都背回了家里。弟妹们都成家立业不用他操心了,但年老的母亲还要精心照顾。背回家里的细粮要先给老母留足,然后才拿回到家里。</p><p class="ql-block">最让我佩服的是,虽然老人劳累了一辈子,虽然没吃过什么好的东西,也没穿过几件像样的衣服,但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老人有半句的抱怨和唠噪。他老人家的心情永远是那样的明朗,性格永远是那样的开放。这种心情不要说一个农村人,就是各方面素质非常高的人也是不容易做到的。</p><p class="ql-block">我和老人家最后见面是在1991年农历正月。他从大同回来路过水泥厂在我家里住了两天。我们爷俩坐下来好好地说了两天的话。他说,他是老了,可赶上了好时代,要好好地再种几年地,多种些山药、谷子和莜麦。还说准备好了几个垛子,把这些小杂粮存到垛子里。“你们城里人白面大米吃腻了,就回村里取上些杂粮,调剂调剂口味。三年五年都够吃的。”没想到,这一次说的时间太长了,竟然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更没想到的是,这些话竟然成了遗言,让我永远也不能忘记。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悔了,要是再留着住几天说些别的话题,让老人惦记着,就不会走的那样急了。正月十三,老人离开我家走了,回去后急病卧炕再也没有言语半句。28天后结束了自己忙忙碌碌的一生,离开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弟妹和儿女。享年74岁。</p><p class="ql-block">入殓那天,我也在旁边,想再看看和自己有着忘年交情谊的老岳父。老人惨白的脸上带着丝丝微笑,双眼微闭,两只手五指并拢坦然伸开。听老人们说,这样的睡态说明死者没有什么挂念的了,放心地走了。是啊,老人劳累了一辈子,虽说没有记录铭刻,也没有奖牌记载,但他自己对得起了自己,对得起这个家庭,更对得起儿女,所以走的坦然,走的放心,走的大气。</p><p class="ql-block">但毕竟才74岁,实在是早了些。多想再留几年,也让老人看看新时代,住住新楼房,享受享受城里人的生活。看看儿女们怎样从村里一间半石头窑里搬进了高层楼房,看看孙子们如何走出小山沟成为硕士生、留洋生;看看孙辈们怎样自己努力成为了中央企业的中层领导,看看......</p><p class="ql-block">说到底,还是让我们再看看您老人家那坚韧慈祥的面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