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2020年9月20日，农历八月初四，是公公的生日。早晨，老公按计划去赶集购买食材，准备中午的家庭聚会。我，边收拾，边祈祷父亲那边平安无事———前一天下午知道要做个胃镜检查，姐姐说她陪着。但是，噩耗还是越过了我苦苦衔筑的堤坝，姐说医生直接告诉是胃癌中晚期！ </p><p>中午的饭，老公整整忙活了一上午，但却没怎么吃，更没喝一滴酒。我不知道怎么能说出口去祝福公公生日快乐，也就沉默了一顿饭。之后，我们赶回招远，在英诚医院和姐姐会合，我和父母一起做了核酸检验，做好了去毓璜顶住院的准备。</p><p> 做完检验，我先去了人民商场医务室，询问我的妇科疾病。美女大夫让我打吊瓶，说炎症很严重，我一口拒绝了，周日了，父亲这样了，我怎么有时间打吊瓶？拎着390块钱的药，我选择了去美甲，因为我不敢往前想，晚上也在老公的建议下去了美都做脸。也就是这样，我没有让自己去查阅想象，而且也因此，通过洪晶妹妹真正认识了卫巍妹子，并决定去龙口南山医院检查治疗。</p><p> 9月21日，在卫巍的帮助下，我们快速办理了住院手续，做了基本的检查，并预约了第二天的PET—ct。考虑到父亲胃蠕动消失，营养体力不足，先打了四个吊瓶。然后，没有床位，我们又回家了。</p><p> 9月22日，六点半赶回医院，排队做ct检查。十点半检查完，又因为父亲体内注射的显像剂有一定辐射，最好回家，我们就直接返回了。</p><p><br></p> <p>9月23日，PET_ct结果出来了，还好，只是在胃内部，但那种印戒癌细胞是恶性度很高的癌细胞，所以，手术方案是全切除。这还不包括开刀后有可能出现的器官黏连现象。只能接受现实，就如姐姐说的，不管怎样，我们还有手术机会。到离开病房，这四天来，我都没让自己掉下一滴泪。可是，和姐姐通话，说起全切，说到插胃管的痛苦，我真的忍不住了。三天来，路上经过三姨曾经进出的那座大山，路过刚过世的姥姥所在的村子，还有父亲在安静的状态下随口回忆的我的“小时候”，心心念的眼前的秋收………我的泪决堤了！</p> <p>9月24日，计划如期上班，早晨值日，有早自习，六点行至金都百货十字路口，却因一骑电动车的73岁老人剐蹭在右后车门摔伤，又添一堵。颅部CT没问题，胸部肋骨断了两根，交警尚未定责，家属要求住院，检查完，我和老公先上班了。事后查监控，老公行驶路线无误，是老人家太靠近机动车道，听到有车驶过战战兢兢的伏到了车后门，然后摔到地面上了。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添了一堵！</p> <p class="ql-block">9月26日，爸爸经历了一上午的手术时间，手术结束后大夫端出全切的胃，向我们解释，妈妈晕血，而且也不想让她知道全切，就没让她靠近。这也是出院后爸爸时常暴躁妈妈不能容忍的原因。中午11：47推出手术室时，他和去年腿部手术时一样，嘴唇瑟瑟发抖，而且全身多处插管。医生叮嘱一定好好看护，有一根管拔出来，手术也要重新进行。偏偏爸爸出现了很偏激的反应，进入重症监护室后不到十分钟，他就开始抓狂搬拉扯。病床两侧分别是两个女儿、女婿，我看着老公和未来的姐夫用力摁住却无力阻止爸爸的拉扯和掐摁时，几次三番找来护士，不得已，加了束缚带加以控制。老公和外甥晚上留下来陪床，我们摸黑回家了……次日下班后，姐夫送我去医院，替换外甥回家，老公说麻醉刺激消失，到半夜时爸爸就清醒理智了，只是他原本就小便费劲，在手术后行动不便的情况下愈加困难遭罪。</p> <p class="ql-block"> 别说这个秋天没有奶茶，别说自己的四十岁还有多少坎，喝凉水，也要把路走下去！因为，我看得到老公的爱，耳边有他的叮嘱；我心里也更有两个乖乖女支撑着我的未来！ </p><p class="ql-block"> 十一假期，给了我尽孝的机会，而今年的十一异常特殊——双节合一。自结婚后，这是我第一次和父母共度中秋之夜。但是，爸爸并不能进食，更别说吃月饼了。晚上躺在窗前的陪护床上，我没有勇气去看那轮圆月，反而是在夜色中朝着南山大佛的方向祈祷：病理报告结果一定不要出现扩散的噩耗。</p><p class="ql-block"> 10月5日，我的心彻底晦暗了！病理报告显示淋巴系统转移了！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忍受手术后剧痛一直追问我到底切了多少的父亲，不知道怎么继续宽慰他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好在爸爸体质还算不错，医生说恢复很好，10月7日，出院了。</p><p class="ql-block">回家后，身体日见好转，虽然进食很少，但精神和体质还不错，我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期间，按照医生建议，叮嘱爸爸一定别心急，少食多餐。商量艾灸理疗他不接受，术后一个月后开始服用中药调理，但是坚持了两个周，他提出停药。这当中的理由我无法细究，究竟是真的难以下咽还是心疼花钱。总之，术后每个周末我都回家看看，心里为爸爸日渐好转而轻松了许多。</p> <p class="ql-block"> 11月21日，约好和姐一起回家收大白菜，我们是先去人寿办理理赔了，到菜园地时，看到爸爸在姐夫的车上摆放白菜，当时有阻止，但他说很好，累不着没事，装完姐夫的车，老公催爸爸回家了，我们继续收剩下的。中午，爸爸吃饭吃得也很好，可是没想到的是，妈妈几天后打电话说，我们走后第二天，爸爸就开始没有饥饿感，几乎不吃东西了。于是姐姐又带他去把脉开中药。但是，药也喝不住，不得已，11月30日，回南山医院检查。</p><p class="ql-block"> 做完CT造影和彩超，律大夫说回去打吊瓶也可以，留下也可以。意见就是输营养液，消炎。考虑到回去方便一些，又考虑到招远住院部不允许探望，就选择在张星医院打吊瓶试试。不曾想，一个周的治疗并无好转，所以，12月7日又回到南山医院。省级医院举措就是能多一些，但也免不了插胃管的痛苦。期间，我去办理饭卡，妈妈跟我一起出去了，她说再回忆一下买饭路线。借此机会，我再次劝妈妈，忍让爸爸的脾气，并且记住：为自己考虑，为活着的人考虑，因为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怕爸爸呕吐原因不是因为肠不全性梗阻，而是癌细胞扩散了。妈妈说，爸爸不想离开，自己说，如果是别的地方不好，再开一次刀也行。我的泪忍不住涌出来，昨天中午离开时，爸爸也仓促地追加了一句：“我也想让你们一直有个爸爸！”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我只能祈祷爸爸不要过于遭罪，妈妈和我们都能接受现实，控制好各自的情绪！</p><p class="ql-block"> 从没有奶茶的秋季，到没有雪花的“大雪”节气，时间是如此漫长。上班时在担忧，回家看望时在祈祷，每次进超市都在想什么适合爸爸吃……如此，我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那个无法劝慰自己为自己健康把航的我 ，那个无法让父亲康复的我！也许真的没有谁能抗过命运的安排，我只能信命。</p><p class="ql-block"> 12月9日，我的工作密度在前一天已经调至饱和：上午二三节分别开党员会和职称评审会，一四节上课，下午一二节上课，三四节请假去医院，因为周四有一天的培训会议，所以这种饱和让我做好了脚步匆匆的准备。老大又交给她姑父捎回家了，老二的红眼病也交给公婆了。似牙缝挤口水，只能挤出最后两节课。如此，我得到领导的理解，没有继续参加合唱比赛，并顶着合唱教师都难以调课的压力前后倒腾。可是，病床上的父亲啊，他带给我的绝不仅仅是治疗的压力和无奈，更是他依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暴躁，再次出现和医护之间的无理取闹。早晨，还没等上第一节课就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感觉自己的饱和工作如一堆干柴，瞬间要燃烧了！真的！从小到大，提到父亲，我都有难言之隐，但我没想到到生命的尾声，他还是没让我们松心！只是，我无法像教训孩子或斥责学生那样对他说话，尤其是和于主任见面聊了现状后，我只能安慰妈妈，我们一起控制好各自的情绪，陪好他最后这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主刀大夫于主任以及负责的律大夫，都表示很无奈了，但我根本无法张口说出院回家。我只希望爸爸能放宽心在医院继续打吊瓶，因为滴水不进，回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饿死。这种病症，在现在如此优越的社会环境中是多么残酷的刑法啊！我不敢继续想象！生命，始于父母，却终于自我！不但对于像爸爸这样脾气的人来说，其实对所有人都是如此！难道不是吗？至此，我希望身边的所有亲人都懂得珍爱自我，珍爱彼此！</p> <p class="ql-block"> 12月12日，终于周六了，走进病房见到父亲他第一句就说：“咱回家吧！”我只是弱弱的劝了一句：还是再住几天吧！这时，他便满含泪水乞求我：“走吧！我一个快死的人了，满足我的要求，我不能死在医院里！”我的泪呼的涌出来，好几分钟一直没有断流！话已至此，我知道，爸爸这么多天来已经猜到自己的病情，再这样住下去他会更上火烦躁，于是就办理出院了。来时，爸爸是满怀治愈的求生欲望的，但走出医院的每一步，在我看来，他都是颤抖无望了！瘦骨嶙峋的脸上整个笼罩着悲苦绝望，加之手中托着的胃管引流器，手上留下的软针，处处都刺痛着每个人的心！</p><p class="ql-block"> 回家后，最让我痛心的是，爸爸又拉起了他心爱的二胡。手术后，我共收藏了两次他拉二胡的视频，而这次，却成了最后一次！下午老公去蚕庄医院买了吊瓶，继续做着营养供给。我知道，爸爸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模式，所以，周末两天我都守在家里，工作日，只要不接老二，我们三个就直接回家里住，一来想用现实填满未来称之为记忆的日子，二来，我实在不放心妈妈，因为住在南山医院的六天里，饭卡里她只花了67块钱！</p><p class="ql-block"> 一面默默的守候，一面悄悄地准备后事。寿衣等东西的置买，我先后去了两次，后来妈妈说，爸爸也一直信耶稣，教会会有安排和准备。只是，不管我买来的，还是教会送来的，我都没细看，在我，一直都觉得那些东西既让我悚然，又真切的感觉冰冷。从12月18日开始，停吊瓶了。因为爸爸自己央求，说是手疼，胳膊疼，打吊瓶也还是止不住的呕吐，他不想遭罪了，哪怕是只能这样慢慢损耗自己的所有。12月19日，在提前一天斟酌和计划后，亲朋好友帮忙挖好了坟。老公去招呼着，陪同着，妈妈说我可以去看看，爸爸也说自己钟情于那个位置，能选一个自己满意的地方，挺好的。我没想到爸爸会说的那么平淡，妈妈说早晨在动工前，爸爸是哭诉自己的归宿的。</p> <p class="ql-block"> 虽然已经三个多周不进食，但爸爸的精神还算不错，只是，日渐消瘦，他已没有力气下床走动，甚至翻身也有几分费力了，我周末回家，侍候爸爸喝水漱口时，老二玩弄手机，拍下来几张照片，这也是我仅有的和爸爸的合影了，因为，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和爸爸留下照片，因为我会哭，也不想日后留下爸爸最消瘦的一面。</p><p class="ql-block"> 12月21日，冬至。妈妈上午打电话说让我们回自己家过节，不用回去了。还记得儿时每年冬至，节日气氛是很浓厚的，中午吃包子，晚上吃饺子，而且也有放鞭的习俗，过年一般，很能满足改善生活的期望。晚上我们还是按计划回娘家了。一直到九点多躺下后，外面还时有鞭炮声，夜里，爸爸的呕吐声也时时入耳，听着阵阵心酸和无奈……</p> <p class="ql-block"> 尽可能的挤出时间，晚上回家，周沫回家，虽然不能代爸爸遭罪，也替不了妈妈的贴心照料，但是，我希望增加进家门爸妈同在的次数，也希望陪妈妈吃饭，让她不至于垮掉。三天网课，寒潮路滑，没能回家，元旦三天，爸爸精神明显衰退，白天也很少睁眼，更很少说话，甚至连吐的力气也很少了。最让我心酸的是，爸爸已经无法下床，无法拉他心爱的二胡，他儿时的玩伴来看望，便拉起二胡让爸爸静静的听……看着爸爸偶尔勉强睁开却已无神的双眼，我更无法安慰他放宽心，每次走时，都是怯怯地说一声：”爸爸，我走了哈，明天再回来。”他总是先点点头，然后经常跟上一句”没事，忙就别回来了。”回到家里，有时眼皮跳至心慌，有时眼前浮现他以前的面容，有时甚至幻听他在呕吐……</p><p class="ql-block"> 1月7—1月8日熬过了两天寒风携裹纷雪的网课，周末两天我们一如既往两天都守在家里。周六晚在家里住下了，周日下午接近三点时，老公建议把两个孩子送回招远，我们两个再回家，真怕爸爸有事，妈妈自己应付不过来。可是回招远一路上也没能做通老二的工作，不得已，回家洗完妈妈的衣服，老公换洗了一下，自己返回了。我心里再次感激他为我承担的一切！然而到此时，1月10日深夜十一点多，我真的难眠又无语，老公理解我，为我撑着风雨，但是心中的结却唯有自己慢慢消融！我们，我和老公能做好的只有自己！</p><p class="ql-block"> 难眠之夜后，第二天的太阳照旧升起，但，1月11日的太阳却成了爸爸生命中最后的温暖。经历了一阵阵昏迷，一阵阵的吐痰，傍晚时分，爸爸自己缓过来了，他安慰妈妈：“我头晌发了个昏。”“昂，你发了个昏，差点吓死我。”妈妈回应道。之后，爸爸三番两次的想翻动身子，甚至非要起身小便。我们都劝爸爸不要起来了，因为上午坐起身时，爸爸的眼已经完全无法自控转动，甚至听不到呼吸声。没有进食足有四十天，停止输液也有二十余天，即使是能喝下一两口水，也要吐上来七八分。所以，到1月12日凌晨一点十分爸爸停止呼吸，他干干净净地走了。爸爸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前一天晚上七点半左右的“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爸爸满肚子的话都没说出来，他知道我们都懂。而他身体里空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那瘦骨嶙峋的身体足让我泪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爸妈多年信奉耶稣基督，所以，后事都按照基督教会程序走。穿好衣服后，爸爸安静的躺着，我相信，自此，他的灵魂不再受苦楚，我们努力控制哀痛，默默地守护着他……</p> <p class="ql-block"> 爸爸走了，他靠自己顽强的毅力和很好的体能，抗过了四十多天未能进食的煎熬，或者说，是四个月来未能吃一顿饱饭的痛憾，亦或者说我无法细数的无数次的不适……泪水中有早晨我们吃面条时想喂他，他却说“闻闻行了吧”的苦楚，有元旦那天饺子出锅后他自己提出“我喝口饺子汤，喝了就等于吃了过年饺子了”的心酸！爸爸永远离开我们了，我拽不住他最后一把，火化被推进去的最后一刻，我勉强看到了爸爸的最后一眼——他的半边脸！但是他永远在所有爱他的人心中！妈妈是最懂爸爸的，也是最对得起爸爸的，我在心中更多的是祈祷妈妈能安康！</p> <p class="ql-block"> 四十年中最寒冷的冬天，爸爸陪我们一起走过来了，生命中永久的寒冬里凝固了我无数的泪水！今天，21年1月12日，在三九冬日的阳光下，我们送走了爸爸。在另一个世界里，爸爸不再受罪！</p> <p class="ql-block">后记：一个人，活在人世间，优与缺的天平永远无法平衡。尤其像我爸，他的脾气给妈妈留下无尽的伤痛。但是，从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妈妈便自动清空了对他所有的怨恨。两年来，妈妈一直没能放下他。昨天，老大带着“阳”回家了，想到今天的两周年祭日我回不去了，我满脑子也都是爸爸的优点。再次感激老公替我做的一切——顶着风雪回家看我爸，宽慰我妈！（2022年12月22日）</p> <p class="ql-block">三年了，家里依然有爸爸的气息，只是时常被妈妈的叹息和泪水浸透。在爸爸三周年祭日前三天，我看完了余华的《七日》，读的过程中似乎所有的情节都被我复制到了爸爸和我们之间，我更多的感慨是：原来，阴阳两相隔是如此绝对，即便走到坟前，生与死也是最遥远的距离！那么，何不珍惜身边的亲人，何不倾心付出自己的情感，以减少生死离别之后的痛苦呢！（2023年1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