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徽州三记

玉米

陈红

已至阳历年末，迫于疫情 蜗居在家已近一年，心蹙然而生出游之意。遂在年末之际，只身赴歙县深渡镇小住数日。此时正处旅游淡季，更兼疫情影响，镇上冷冷清清，街上鲜见行人，街边店铺大多门扉紧闭，只有我一个外来者在街上行走。

凤凰岛

这次依然入住与深渡镇隔江相望的凤凰岛。历次选住此地，皆为其环境所诱。所住之屋，面江背山。屋前数步之外，便是一排栏杆。栏内测，置有一桌四凳，皆为石制；栏外侧，则陡坡接江。到达后正是午后，冬阳暖暖，江风微微，不觉有丝毫寒意。石桌上清茶一杯，瓜子一抔，心境顿觉空明。江面上空荡宁静，蓝灰色的江面，水波不兴，犹似凝冻。细看之下，水面上却有隐隐丝丝的水纹，是微微的江风所致。江对面是起伏的丘陵，由近及远，由低到高，层层叠叠，延伸至天际。由于逆光，色调也是由深到浅，近处为黛青，次之为薄墨，再次之为铅灰，极远处则是明亮的灰白色，与湛蓝天空的衔接处还悬浮着丝丝白云。在慵懒的阳光下静静地喝着茶 ，看着似乎在小憩的新安江，一个安静的午后就这么过去了。西边山顶的天空由明快的蓝色变成温暖的橙色 有这么一会儿还有一抹绯红色。冬天落日的过程似乎有点短 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周围的群山，已色转黝黑，余晖给群山的轮廓购描出一道细细的亮边。暗色的江面上泛着片片金光，晚归的小舟在水面上轻轻滑过，身后拖着一条闪烁不定的光带。静静地午后，景静，心亦静。

晚餐后，依然不舍这江景 ，石凳已凉，只能倚栏观景。天空已呈暗蓝色 ，而江面则是更深的蓝黑色 。江对面，点点灯火在黑暗中闪亮，可能是因为水汽的原因，灯光是在闪烁着。古人形容灯火，常用昏昏一词，因为油灯的确给人以昏黄的感觉。但寒夜里的昏黄灯火，也给人带来温暖和向往。现在独处江边，面对这明亮的电灯光，依然有昏昏之感，这也是对此时此景的遐想和感受吧。天空渐渐变成黑色 星星也像地面的灯火一样在天上闪烁。四周空寂无声，上下一片暗黑，有点身在世外的感觉。晚风起了，寒气袭人，该回屋了。

次日，天亮即起。门外白雾迷蒙，昨日门前的江景已不复见。江边的树丛只留下深灰色的剪影，稍远处，迷蒙之中，景物已难以辩识。在浓雾弥漫的村中信步而行 ，也别有情趣。除了近处的景物外，远处的一切都被浓雾所遮蔽，稍近处的也只是现出影影绰绰的身形。在乳白色的雾气里，村子变得陌生而又洁净，只有黑白两色以及中间深浅不一的灰色。在雾气中，深浅各色互相洇散，因此有似水墨画。空气湿润而清冽，晨风冰凉而轻柔。迎着朝阳看去，面前的景物在逆光的雾气中，笼罩着淡而明亮的光晕，还有点圣洁的感觉。太阳渐渐升高，雾气稀薄了起来，四周的景物开始显现出它们原有的颜色。湿润的水汽，使道旁的枯草在阳光下有着灿烂的黄色 ，而那香樟树，满树的叶子更加青翠欲滴。这一切使人忘记了冬天的萧瑟和肃杀。

另一日的早晨，登上了隔江的一座山，此处可以俯瞰凤凰岛及周围的景色。初始，眼前只是白雾一片，水天浑沌一色，仅仅东边的白色中透着些亮。此刻，除了坐等雾散外别无他法。在半山腰坐等雾散，看似枯燥，其实也别有一种感受。独做山腰的台阶上，环顾四周，除身后是山坡翠树外，其余皆是白雾茫茫。但这白，并不单调，山坡上的树丛，近处是黑灰色，越往下，灰色逐渐变淡，再渐渐溶入白色里。对岸的凤凰岛和镇边码头上的游船，只现出浅灰色的模糊轮廓。偶尔会有一只小舟从雾浓处穿雾而出，身影由浅变深，又由深变浅，最后消失在白雾中。一人独处此境，有恍然隔世的错觉，似乎这白雾隔绝了尘世。

太阳越升越高 雾开始变淡了。这雾散好像是由下而上开始的。首先是江面和岸边的景物开始逐渐清晰可辩了，随之远处的村落及树木也逐步显现出来。小舟在江面上缕缕条状水汽中穿行，残存的雾气给粉墙黛瓦的民居添了些朦胧感。而村落的上方还笼罩着雾气。天空依然白茫茫一片。凤凰岛四周围绕着薄薄的雾气，整个小岛似乎像悬浮在水面之上。此时景物的色调还是黑白两色，但有浓淡深浅之分，让人联想起中国画技里的墨分五色。天空越来越亮，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有了色彩。远处的山峦隔着薄雾呈现出淡青色。江水则成了蓝灰色。雾气已经遮不住阳光，江面上波光粼粼。向东下行的船只，在水面上拉出了长长的人字形波纹。在高处俯视，大江东流，气势磅礴。由于逆光的原因，远处蓝色的江水与雾气中的青色山峦融为一体，小小的船只就在这巨大的天青色域里驶向远方…

新安江

历次来深渡，都要乘坐到千岛湖的班船往返一次。因为这一段航程的景色实在诱人。新安江蜿蜒在群山之中，河道曲折，两侧青山夹江。春天，两岸油菜花漫坡而开，山青水绿，风光旖旎。秋天 两侧山上层林尽染，五彩斑斓，秋高气爽。唯独冬天没有经历过这段航程。所以这次补上。班船在薄薄的晨雾里起航了，发现偌大的上层船舱里连我在内只有俩人。新安江在安徽境内曲折多弯，两侧大多直接与山相接。雾气中，四周的景物都带着淡淡的蓝色，这种冷色调与冬天冷冽的基调倒也相配。两岸坡上的民居与茶园缓缓向后移动 景走船移。江风虽微微，寒气却凛凛，握相机的手不一会儿就冻麻了。待阳光透出云雾时，景物的色调大变，变得张扬绚丽。房屋的白墙明亮得有点夺目，一改之前的暗涩；山上树木的色彩也丰富起来，苍绿中夹着金黄及红色。水中也有了漂亮的倒影。江风依旧，寒意却减。行至浙江地段 两岸的山势开始平缓起来，水面也开阔了。船进了千岛湖，浩瀚的湖面在中午的阳光直射下，波光万顷，此时站立船头，，临风远眺，也小小领略了一番古人那披襟当风的豪情。午后返程，快至深渡时，已近黄昏。四周都沐浴在暖暖的霞光之下，与早晨的浅蓝的色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两岸的群山已非纯绿，泛着金色的微光。江水已成暗色，金色的波光在上闪烁。日暮时的新安江依然很美，由此想起了一句古诗，一川如画晚晴新。

老街

深渡镇有着悠久的历史 至还保存着一条老街。老街长不过一百多米，但依然保留着原来的风貌。不像许多打着引号的老街那样，它没有修葺一新 ，没有满街的卖时尚物品和小吃的店铺，也没挂着很突兀的红灯笼。斑驳的粉墙，狭窄的石板路，褪了色的木门，一切都保留着原生的自然状态。中午的阳光，慵懒地射进小巷，强烈的明暗对比，使老宅、粉墙、石板路，显出了它们的沧桑。巷子里静悄悄的，老人坐在家门口，陪伴他的是一辆婴儿车。冬日暖暖的阳光晒到俩人的身上；一个女孩缓缓走过，边走边看手机……。还有一家老店铺 ，昏暗的店堂，长条木制柜台，靠墙是一排木制货架，卖的都是一些日用百货，还有自制的米花糖 ，突然想起了林家铺子。这里似乎被时光给遗忘了。

　　一年四季，各有其美。深渡的冬日，也不输春秋

二O二三年年末的深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