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北京行

老浦

旅行为生活的调味剂之一，已如肉骨相连，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既为调味，那么，总要希望有别于日常，去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和适宜的气候里去操作此事。风和日丽山花烂漫的春天，秋高气爽硕果累累的金秋，这不，国假中最密集的区域也在春秋两季。

但我并不只是在春秋两季呼吸，如今寒风凛冽雨雪飘飘，我也在生命的状态。对于常年在家不积跬步的我来说，出行意味着生活场景的切换，可以暂时摆脱家里动物世界无时无刻的骚扰，而获得简短的自由时间。旅行仅有两字，其时间的容量和涵盖的感知却很绵远广阔。其中，旅行前的憧憬、决定、攻略等准备阶段，是最富有激情和诱惑力的，它有可能是积累了一辈子的愿望，也有可能只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五十知天命，五十而自由，卸任了世俗尘务的这个年纪可以最任性的背起“离家出走包”潇洒走一回。于是，无论天气是何等的不宜，我终究还是在隆冬时节，与几个同学毅然决然的，借探望老师之名往北京而去。说起“离家出走包”，我是在同伴的肩上发现她的旅行包嘴巴像鳄鱼般的大而硬才知晓，这只包看似很小容量却很大，很适合临时起意胡乱塞些衣服日用品后，拎起来就跑。
疫情似乎准备情意绵绵的长与人们相伴了。自去年冬天以来，除夏季时稍微放了国人一码，有过几个月的放松外，待见冬季时，疫情又有了反扑的征兆。正如岁月从未饶过人似的，倾巢之下，复有完卵？出行当日，北京已有两例。咨询了在防疫站工作的邻居，被告知如今对感染人因此而涉及的封闭地区也仅限于所在街道或者楼栋，范围小覆盖面精准以不至于影响一个城市的吃喝拉撒，同时说，今冬说不准，提醒我们快去快回，以防不测之变。
出笼之鸟岂肯放弃任何一刻获得快乐的机会？坐上飞驰的高铁列车，一路欢笑一路歌。如果不计时间成本，让我在交通工具中优选一项，我一定选高铁。除去舒适方便，近三百公里的时速，使人坐在车上就能饱览不同地区风景的迥异。特别是沿纬线往北，绿色从葱郁渐见稀疏，又变黄绿相夹，直至变秃，净显暮色苍茫。我喜欢广阔，华北平原的枯黄一望无垠，望之心生萧瑟。一年又一年，生命不敌低温的侵袭，在寒冷的打压下，昂扬的生命低下头，将绿色悄悄的收敛在板结的黄土地下，等待来年与春风的相期相遇。生命始终无法逃脱从零到一，又从一回到零的轮回宿命，在疾驰的不变的苍黄中，对大地对所有的生命心生畏敬之情。 朝发夕至，一天打来回，同城化的概念和距离不仅限于大城市与周围的卫星城，如上海和苏州，在相距千里的苏州和北京间同样可适用，上世纪记忆中隆重的北京之遏早已成为历史。早晨在家定心吃过早饭，下午茶时，已在正阳街上，购买北京老布鞋了 京城的冬天，无论它的地位如何，都脱离不了纬度带来的禁锢，树木光秃秃，天空灰蒙蒙，空气凉丝丝，与成片的灰墙灰瓦的四合院联合组局，导演着一部遮天蔽日的灰色大片。

线条硬朗高大威武的正阳门，就在马路对面，但不知是否因为疫情。尽管有人行道标志，却无法穿越过去。南至前门西大街，北达长安街，东至广场东路，西至人民大会堂西路，均用铁栏杆围了起来。于是，。这围起来的一个大大的方正里，来回反复几次查看身份证，并询问想进去干什么。在荷枪的和制服面前，老百姓总是心虚和忐忑恐慌，并且会下意识的扪心自问，是否有违法乱纪行为可被查的。


从人不能进入的方形矩阵的东南西北四处眺望，目之所及，前门、人民大会堂等宏大而知名的建筑，在目力所至的遥不可及里，冰冷而威严、老死不相往来、永不交集的矗立着，干干的白白的大理石地面无限的令人绝望的往前延申，冰冷的石材和高大方正不拘言笑的建筑告诉人们，此地不可随意。温情的绿色无处寻见，而空旷肃穆畏敬使人顿生渺小无力感。

工业革命以后，除却整个城市已属世界文化遗产的如巴黎伦敦外，各个国家的经济和政治中心总是南辕北辙不在一处，华盛顿和纽约，新德里和孟买，渥太华和多伦多等。因此，对于崇尚精神自由的南方人而言，契约和守信为社会发展的立身之本，因此总是不能理解为何无法进入的那一方间能操如此大的生杀大权 。

好奇害死猫。继夜探天安门后，第二天便去了百去不厌名头最大的故宫。故宫里空荡荡的，红墙在惨淡冬日的映照下，泛出一丝暖洋洋的橙黄色。电视里常见到的各大宫殿没有一个是开放的，除却钟表和珍宝两个馆里尚有些东西可以瞧瞧，如今的紫禁城就是宫殿建筑群的巨大呈现———“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粱之椽，多于机上之织女；顶头磷磷，多于在庾之栗粒——”。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也是无言的悲欢。这巨壳不是从天而降的，它的每一寸砖石下，有多少个生命在此铺垫？每一块梁木上，又吸进了多少的民脂民膏？为了取得这空壳的主人翁权力，又有多少的悲欢离合在此发生？星云变换，沧海桑田。


正如听课，也许只是为了考试，并不一定是自己所心仪的，旅行也是如此，有因为著名而不得不去的。但心生欢喜的，却是油条豆浆家常饼，电子街的机房，夜市上的灯等充满凡尘百姓烟火气的地儿，我们喜欢北京的胡同，准备在往后的行程里一股脑的钻进胡同里。


然而，计划永远在路上，而变化却已捷足先登。

在我们到达第二天的晚上，北京新闻播报为应对多散点的疫情，全市大中小学从明天起提早放寒假。政府掌握的信息量一定比我们的所知要多的多，意味着，疫情又一次反扑了。是视新情况如空气，按原计划三天后返苏，还是将贪玩的尾巴割断，果断改签马上回程？

胡同和京腔京韵的吸引力固然还在，但四个学财经的中国大妈一估算，若不幸被滞，那么，除因之产生的食宿等财务成本，还有不能和家人见面、不能为家里的动物世界服务等一系列不可估量的精神成本等，都相当巨大。2020年初武汉疫情爆发后，因封城而滞留武汉，因无法返家在外滞留的悲惨事例尚历历在目。历史的教训不可漠视。姜还是老的辣，四人小组果断的全票通过，明天就回。

经验主义愈老就愈有市场。我们戴上两个口罩，并争取全程不吃不喝，实在很饿时，就拿个小东西迅速塞入嘴巴，立马再捂严实。“生活”真艰难，左右都不是，当它一成不变时，人们嫌弃它没有诗和远方，因此渴求变化，追求浪漫；但当有事件突发，将平稳生活拉离既有的轨道时，却又心生恐慌不敢冒险，希望回归正常，因为，无常等于无法掌控。这大概就是叶公好龙的正解 。


当我们跨出苏州北站，打开苏城码，看到一片绿色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安全了。以诗意和激情开始的北京之旅，毫无思想准备的以仓皇逃离收尾。虽窘迫，但事以稀为贵，特殊时期特殊经历，在一生的旅行史里，应该属于珍贵且出头冒尖的，若在以后的时光里，可以时不时的拎出来作为段子调侃一番，也就旅有所值了。

最后，必须诚意鸣谢以下两位：

第一：某某老师。我们借探望您的名义，实则行打秋风之实。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的隆重招待。此行虽短，但记忆深刻，待疫情过后，我们还会再来的，您等着。
第二：某某同学。放下公务，耗时半天，带我们车览皇城和漂亮的后海，并使无知的我们知晓了一件事，原来中南海里真的有中海和南海，受益匪浅。

师恩绵延，友情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