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十一期五律第十二讲（炼句、章法）

云梦

主讲：飞儿图片：网络 朋友们好！今晚学习的内容主要有两个：一是炼句、二是中二联的章法先说第一个内容：诗词创作之——炼句、前面我们讲了诗眼、炼字，下面讲炼句。冯友兰先生曾说过，有一些人写的东西都符合平仄，也都是分行写出，然而就不是诗。一件文字的产品要能成为诗，当然首先需要诗心，需要诗人向其中注入自身的生命精神，同时，要注重意象和意境的营造，但在句法上亦不容忽视。诗不同与散文，很大程度上即因诗有着不同与散文的句法。故学诗当由炼句始。而炼句，则在变日常语言而为语序错综、结构特殊的诗化句式。五言是近体诗的基础句式，欲得炼句之法，当由五言入手。 我们先来看一首王维的五律：　　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　　王维　　杨子谈经所，淮王载酒过。　　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　　迳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　　严城时未启，前路拥笙歌。　　第二联，如依散文语序，则当为：兴阑始知啼鸟换，坐久更觉花落多。第三联，则正如以前所讲，不能用现代语法去分析。古人或称之为错综问答格，即“迳转者何？回银烛也；林开者何？散玉珂也”。从经验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情形：路径转弯的地方传来了光亮，那是在银烛之光照耀下，一群人回程；树林陡然开阔，空中遂飘散着玉珂的声音。这两联，既有成分的省略，又有语序的错综，复杂多变，不同于散文的句式。而这样的句子，就是诗化的句式，就是诗中能够出彩的句子。 大致说来，诗化的句式，不同于散文句之处在于以下数点：语序的错综、成分的省略、十字格　　一、语序的错综　　例如：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山居秋暝》）　　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鸟藏（王维《春日上方即事》）　　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杜甫《夜宴左氏庄》）　　脆添生菜美，阴益食单凉（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　　醒酒微风入，听诗静夜分（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　　短褐风霜入，还丹日月迟（杜甫《冬日有怀李白》）　　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杜甫《杜位宅守岁》）　　饭抄云子白，瓜嚼水精寒（杜甫《与鄠县源大少府宴渼陂》）　　崩石攲山树，清涟曳水衣（杜甫《重题郑氏东亭》）　　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杜甫《峡口》）　　烽举新酣战，啼垂旧血痕（杜甫《得弟消息二首》） 路人纷雨泣，天意飒风飘（杜甫《故武卫将军挽歌三首》）……这些例句，大家课后慢慢消化，看不懂的自己查一下翻译，或者大群小组讨论，看看古人是怎么做到语序错综的。这里就用一个例子解释一下：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山居秋暝》）：正常我们是这么说的，浣女归喧竹（浣女归来使得竹林喧闹起来）---诗句：竹喧归浣女字词错综一下，诗感全出来了，是不是？我们写诗的时候，往往句子看着不好看的的时候把字词颠倒一下，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种语序的错综，在王维那里还不是特别常见，而发展到杜诗，就随处可拾了。一般而言，这种错综的句式有一个原则，就是要把你最想强调的东西放在最前面。另外，通常是用在律诗中间对仗的二联，如果一联用了错综句式，另一联就不要这样用了。 二、成分的省略　　例如：　　方朔金门侍，班姬玉辇迎（王维《早朝》）　　渔舟胶冻浦，猎火烧寒原（王维《酬虞部苏员外过蓝田别业不见留之作》）　　书生邹鲁客，才子洛阳人（王维《送孙二》）　　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王维《送丘为落第归江东》）　　绿尊虽尽日，白发好禁春（杜甫《奉陪郑驸马韦曲二首》）　　归路翻萧飒，陂塘五月秋（杜甫《携妓纳凉晚际遇雨》）　　伊昔黄花酒，如今白头翁（杜甫《九日登梓州》） 今天江南老，他时渭北童（杜甫《社日》）　　故国风云气，高堂战伐尘（杜甫《中夜》）　　故国犹兵马，他乡亦鼓鼙（杜甫《送远》）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王维《观猎》）　　水静楼阴直，山昏寒日斜（杜甫《遣怀》）　　国破河山在，城春草木深（杜甫《春望》）　　……句子中成份的省略，就使得句子更加的紧凑，能够容纳更多的东西，也能够引起更多的联想。五言讲究短小精悍，所以句子成分必须要省略 三、十字格有时候，诗的上下句连在一起，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上下两句贯注一气，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十字格”。十字格也叫流水句，简单地说就是上下句之间的意思像流水一样一泻而下，例如：　　仍闻遣方士，东海访蓬瀛（王维《早朝》）　　结束平阳骑，明朝入建章（王维《奉和杨驸马六郎秋夜即事》）　　唯有白云外，疏钟闻夜猿（王维《酬虞部苏员外过蓝田别业不见留之作》）　　闻道皇华使，方随皂盖臣（王维《送李判官赴东江》）　　今年寒食酒，应是返柴扉（王维《送钱少府还蓝田》）　　巳公茅屋下，可以赋新诗（杜甫《巳上人茅斋》）　　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杜甫《春日忆李白》） 只疑淳朴处，自有一山川（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　　重来休沐地，真作野人居（杜甫《重过何氏五首》）　　看君用幽意，白日到羲皇（杜甫《重过何氏五首》）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杜甫《冬日有怀李白》）　　……　　这种句式，可以用在首联，亦可用在尾联。但以用在尾联为佳。用在尾联，一气直下，更增诗的雄健之气。 而如果上下两句合起来表达一个意思，贯注一气，且是对仗的句式，则即俗称所谓流水对。 例如：　　方将与农圃，艺植老丘园（王维《寄荆州张丞相》）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王维《酬张少府》）　　嘉此幽栖物，能齐隐吏心（王维《酬贺四赠葛巾之作》）　　野老来看客，河鱼不取钱（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　　何路沾微禄，归山买薄田（杜甫《重过何氏五首》）　　老夫怕趋走，率府且逍遥（杜甫《官定后戏赠》）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杜甫《月夜》）　　一秋常苦雨，今日始无云（杜甫《留别贾严二阁老两院补阙》） 下面再学习第二个内容：中间二联的章法颈联和颔联，在诗中的作用都是为了深化题旨，但要注意颈联下意要和颔联相应相避，要有变化。变化的方法之一是：颔联既然写景了，颈联就要写人事；颔联写了人事，颈联就要写景。如果二联都是写景，那么一般颔联侧重写整体，骋目四顾的远景，颈联则着重勾勒细节；同写人事，往往颔联写他人，颈联写自己。这种在诗的内在意脉上的转折，须多读古人名作，自然有得。颔、颈二联，颈联尤其重要。白居易《金针诗格》说“第三联谓之警联，欲似疾雷破山，观者惊骇。”这一联，如能用上精心锤锻的警句，则一篇生机，大略已备。 兹举二首杜诗为例：　　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二）：　　百顷风潭上，千重夏木清。　　卑枝低结子，接叶暗巢莺。　　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　　翻疑柁楼底，晚饭越中行。　　其第三联，即细微之物加以勾勒，人人习而不察的食物，一经入诗，便觉鲜活异常。　　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八）：　　闻道寻源使，从天此路回。　　牵牛去几许，宛马至今来。　　一望幽燕隔，何时郡国开。　　东征健儿尽，羌笛暮吹哀。　　颈联议论正大，气象开阔，全诗气象，皆由此出。　　 下面，再介绍两种特殊的章法第一种是首联第一句关合颔联，第二句关合颈联，结句另起一意。如老杜《过宋员外之问旧庄》：　　宋公旧池馆，零落守阳阿。　　枉道祗从入，吟诗许更过。　　淹留问耆老，寂寞向山河。　　更识将军树，悲风日暮多。　　“枉道祗从入，吟诗许更过”照应“宋公旧池馆”一句，“淹留问耆老，寂寞向山河”则照应“零落守阳阿”一句。至“更识将军树，悲风日暮多”则另起一意矣。 第二种是一篇中只有一句是主，其馀皆围绕此句意展开。如《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三：　　万里戎王子，何年别月支。　　异花开绝域，滋蔓匝清池。　　汉使徒空到，神农竟不知。　　露翻兼雨打，开坼日离披。“万里戎王子”是一篇之主，戎王子是一种花的名称，整个一首诗，都是讲这种花；“何年别月支”点明了此花的原产地；“异花开绝域，滋蔓匝清池”二句，写出移根中土的繁茂景象；“汉使徒空到，神农竟不知”，则是说汉代的使臣出使月支，竟未带此花到中土，神农氏号称遍尝百草，亦未能识得。二句点出此花的名贵罕有。 结句微寓风雨无常之慨。以上所举，只是五律作法一隅，若要真写好五律，政须勤诵前人佳作，用心揣摩作意，所谓“学诗如学仙，时至骨乃换”，如徒以才情聪明为恃，不济之以学，直如无根之木，无蒂之花，又何足道哉。 到今天为止，诗的起承转合（也就是诗的脉络）包括中二联的章法，炼字、炼句基本讲完了，看了最近几讲作业，有的同学还没认真悟透其中的奥妙，不知道什么是脉络，一首诗四联相互之间没关联好，四联自说自话，谁也不挨着谁，就这个问题，这里有必要唠叨一下。 什么是脉络呢？举个显浅的例子，诗词就好比一条美丽的珍珠项链，字句好比项链上的珍珠和宝石。那么什么是脉络，脉络就是穿项链的这根线，这根线往往是暗伏的。就好比我们戴在脖子上面，只能看到珍珠和宝石，看不到线。但是线重要不重要？如果说不重要，就把线抽掉扔了行不行？线抽掉以后马上稀里哗啦的珍珠散落一地，还是项链吗？ 同理，诗也一样，没有暗藏的那根脉络，字句再漂亮，也不能称作诗，充其量就是一堆美丽的词，不能为主旨服务的字句宁可弃掉。好，再说开头，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很多同学拿到一个题目抓耳挠腮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头，那么诗词怎么开头呢？古人说写诗词要工于发端，工于发端就是起句或者起联或者开头几句话不能随意写，要一下子抓住读者眼球。 古人说文章要凤头，猪肚，豹尾，顾名思义就是头要漂亮，肚子要有料（不是啤酒肚哈），肚子是什么呢？就是中二联，中二联要像女子那么丰满才有看头，豹尾就是有力的收住，不要跑偏。 起的响亮往往最能吸引人，李白的作品基本都是起句高亢响亮，如龙吟凤哕。但是也不乏平起的，这个看作者如何取舍了，绝句最好起句响亮，律诗可以平起。 诗的开头有三：切题、漂亮、格调 切题 诗的开头，一般是要统领全篇的，后面所有内容都和这个起句有关。起句好比大脑，脑袋。如果离题了，东拉西扯的，就算写一百韵，让人看了只能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或者根本就味同嚼蜡。 漂亮 起句一定不能平庸，王维，风劲角弓鸣；苏轼，大江东去。杜牧的绝句《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一下子把我们的思绪从眼前拉到那个烽烟四起的年代，并且心目中那种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油然而生。起句大多数情况下是渲染景色，烘托气氛。起句就是一个大环境，这个大环境要让人有立体画面感。当然，我们初学做到不这个，而且是律诗，可以先平起，熟练了再一鸣惊人。 格调定格调，就是定出这首诗的感情基调。比如三国演义小说，上来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就定了一个纷争起伏的调子。苏轼《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这个调子就宏伟壮阔，后面就不能说，其实我想我妈了，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个问题我们在读古人优秀作品的时候仔细体会就不难发现。 有的时候，我们想写个什么东西，往往就卡在起句上面，也有时候我们起句有了，下面卡了，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起句起的不好，没有给下面留出足够的余地（也就是起句写满了）。所以下面不好写有时候我们写了一个诗或者词，写完以后怎么看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种情况，往往是我们的起句没有写好。 还有的情况是，前面两句有是有了，随意写的，后面为了题旨，又绕过去了，显得起句是多余的，断片了，这种情况应该还比较多。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一首完整的诗。我们说诗的意境，这个词不单单反映你句子写的是否有味道或者渲染烘托是否贴切形象，更重要的是诗词里面内容的完整性和谐性。诗就是诗，不是小说，不能这边娶媳妇有说那边死了人。 总之，写诗，首先考虑起，起好了，下面就水到渠成，每一联之间暗藏脉络，环环相扣，不能断了，中二联必须丰满，尾联必须回扣主题，就这么简单。 古典诗十四期五律第十二讲作业：结合讲义，以雪或者雨为意，二选一，五律一首，题目自拟，可以咏物，也可以抒情，自由选择。 黄昏雨 雨柳如纱幔，风花各抒情。扁舟诗里醉，油伞画中撑。入暮伊人倦，虚扉妙韵横。焚香添烛火，待尔共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