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声声

戈力

2018年10月1日，神州大地的座座军营，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军号声音，向全军官兵下达日常熟悉的指令。国防部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将于2019年8月1日起正式实施新的司号制度。

这则消息勾起我的往事回想，情不自禁翻出了一些老照片……有些记忆，不怕风吹雨打。

人这辈子，有许多遗憾和后悔。但我和我的战友们惟有一样是终生无悔，那就是青年时代有幸在战争年代“奇袭白虎团”的英雄野战军——陆军第68军203师当过兵。

战争年代威震天下的68军，1975年从徐海大地调到吉林，拱卫祖国的北大门。我们203师驻在蛟河。

（蛟河县，203师营区大门）

忆往昔，“老子天下第一”的203师颇有强龙的凛凛威风。

那时，牛皮哄哄的203师听谁的号令？听毛主席的！还有，就是听电影队的。

（师电影队女兵合影）

军号声声吹，来自电影队。

在我从军的那个年代，上至203师历任师长甄林、马平、冯锁林，政委李庚新、贾万春......下至连队大灶食堂的炊事兵，谁没“听命”过电影队播放的军号声？不听电影队的“指挥”听谁“指挥”？

说起军号，它是形似喇叭的一种音响通信工具，通常以规定的号音、号谱吹奏出的声音，表示信息内容，用于传递简短命令、报告、报时、识别敌我和发放警报等等。它是由古代的号角演变而来。

拿破仑被人们誉为“战神”，但是他却讲过一句话：“军号是战争之魂。”

从战争史来看，军号是名副其实的战争语言、冲锋的号角、胜利的凯歌。人民军队的一代又一代的铁血勇士，一支又一支的铁血雄狮，都是在军号声声中诞生，成长起来的。

在革命战争年代，人民军队的冲锋号声是令无数敌人闻之胆寒的胜利之声。那飘着红色穗带的军号无疑是向部队下达命令的象征，具有崇高和神圣的地位。

建国之后，为了方便部队管理，军营普遍采取用灌制号谱的唱片来指令部队的训练和生活作息。因此，播放唱片号谱，责无旁贷地由各级电影队（组）实施。

（前排左起：娄桂芳、江燕 ；后排左起：夏青、孙玉洁）

1977年我在203师政治部文化科当干事的时候，师电影队新进了夏青、江燕、娄桂芳等年轻的女兵，继而又来了孙建伟、宋金才两位男兵。

（左：宋金才，右：孙建伟）

师电影队能从全师一万多名将士中选上了他们几个当放映（广播）员，说明这些男兵女将都有两把刷子。他们各个精明强干，团结向上，男兵帅气，女兵美丽，有的能写会画，有的擅长配音，无疑是一个强有力的团队。

（左：文化科陈守朝科长，右：电影队刘庆合队长）

从那时起，这几位男兵女兵在刘庆合队长的率领下，开始了他们在电影队的军旅人生。除了放电影，他们还要每天负责按时按点为师部大院播放军号唱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军营广播里定时响彻着相关号谱，伴随着指战员们训练生活前行。

尽管他们本职工作尽心尽责，可是偶尔也会出错。有一次，女战士娄桂芳早起值班，放留声机时打了个哈欠，一不留神把唱针从“起床号”点到了“紧急集合号”的位置。

号音未落，整个营区已经一片紧张忙乱……各个分队全副武装很快来到礼堂前。师首长们也弄糊涂了，“这是什么情况？”搞清原委后，师政治部白书兴主任先是和风细雨地批评了娄桂芳，背后又严肃训斥了刘庆合队长。

从那之后，电影队人人工作更加精致细腻，尽管放映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军号声声，再未出现失误。

（左起：邵泽梅、伍萍贤、宋双喜）

说来也巧，调防之前，我所在的608团驻在临沂大岭，也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曾经与我同在团宣传队的女战士宋双喜、邵泽梅，宣传队解散后分到电影组。一个早上，不知是她们中的哪一位，一不小心也错把“起床号”放成了“紧急集合号”，大喇叭里那犀利的阵阵号声，让全团指战员全副武装迅速来到大礼堂前。

这件事同样是把团首长弄得一头雾水。团长火呲呲地说，“紧急集合这么大的事情，我咋不知道？” 弄清了情况，首长们也只能将错就错，对部队提了提要求完事。自然，电影组长王振林是免不了一顿批评的。

（2020年金秋九月，姚英峰战友夫妇来济南，战友们合影。右起：宋双喜、张曼丽、孙戈力、王彭竹、姚英峰夫妇）

几十年过去，我们都到了“知天命”以上的年龄，心若止水，波澜不惊。当我向双喜大姐问起这件事儿时，她平心静气地告诉我，唱片上的“起床号”与“紧急集合号”谱只有头发丝的距离，稍微大意就可能出错。

从那以后，她们再未失误，直至离开部队前一天，最后一次值班，让营区响起嘹亮的军号声音。

军号声声，融入一茬又一茬军人的血脉之中。“作为一名战士，如果不懂军号，或者对军号缺乏那种发自心底的热爱，那他就算不上是一名真正合格的军人。”

一把把军号奏出的旋律，召唤着共和国人民军队的千千万万的指战员走向操场、演习场.....

一幅幅泛黄的老照片，诉说着军营的故事……

一段段军中往事，展现了老兵们的春秋……

（六连司号员顾泉源）

1971年，我从团宣传队下到六连后，发现与我同在连演唱组的苏州籍战士顾泉源不知啥时候当了连队司号员。

我叫他老顾，其实他一点也不老，中等身材，眉清目秀，一身军装总是干干净净，棉军帽里垫着一圈旧报纸，使臃肿的棉帽显的有棱有角。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在三块红下衬映出一付青春焕发的脸庞，用今天的话说，整个一个小帅哥。

当初，老顾参加师司号训练队培训时，其他学员已经开课了一个多月了。他奋起直追，开始军号吹得并不咋样，号音声嘶力竭地很难听，换气节奏掌握不到位，时断时续不连贯。但他很刻苦，每天一早一晚都跑到野外练习。

（左为顾泉源，与司号集训队607团战友合影）

寒冬中他的耳朵生了冻疮，手指冻得又红又肿，但一直坚持不懈，终于成为全团二十几个年轻司号员中最棒的号兵之一。

他最后是团里的号长，全团的号兵业务都归他管理。当然这是后话。

（顾泉源，摄于临沂）

那时，部队通讯装备很落后，团以下单位只有供电式手摇电话，平时野外日常活动主要靠号兵联络。

说起来恍如隔世，现在军队的年轻一代大概没人知道我军的军号竟有七类107个号谱。其中勤务号有13种，联络号有11种，行动号有10种，名目号有28种，兵种号有16种，战斗命令号有26种，礼节号有3种……至今我还记得不少号谱。

（顾泉源，摄于临沂）

当年号兵们最风光的，恐怕是仪仗活动中的表演。每逢地方慰问团来部队，团里领导都不敢怠慢，组织各个连队列队欢迎。并将全团号兵集合成军乐队，以壮军威。

我清楚地记得，由于没有真正的礼仪白手套，号兵仪仗队戴的是如今劳动保护用的白线手套。老顾高举着他那把闪闪发光的铜号，神气活现地走在几十个号兵的前列。

我没有资格参加仪仗队，只能站在营门口列队欢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像白金汉宫的皇家管乐手，率队昂首从我面前走过。记得老顾满脸神气地看了我一眼，鼓起腮帮子就把昂扬的军号声送上万里云天。

全团的号兵在同一时刻吹奏的军号声，响彻长空，激荡人心，鼓舞士气，在我耳畔整整回响了五十年！

朝霞的曙光最灿烂，军旅的生活最难忘。那如火如荼的军旅岁月，或许会让每一位当过兵的人都感觉如同人生蹒跚的步履，在脑海中时常出现，因为军营的工作和生活作息，每一天都会与军号号音相伴。

军号声声，让我对这些熟悉的战友们心怀不一样的情感。我与电影队的战友们彼此在师机关的岁月中，互相认识、熟悉成为朋友；老顾后来提升团里的号长，部队调防后，他又调到师农场当参谋。从内心说，他们成为我时常惦记的人物。

尽管最终大家先后离开部队，但我依然想知道战友们的喜怒哀乐，知道大家的平凡生活故事。尤其想从大家平凡的叙述中，收获一份不平凡的感受。

时光辗转，岁月远去。如今，司号员早已从我军的序列编制中消失，但我心里总有些身影、总有些声音带不走。

我经常想起电影队的战友们，他们播放的号谱已经成为感动我的符号，是珍藏于心的天籁之音！

我经常想起老顾和他的铮亮的军号，还有那震荡长空的军号声声！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