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英山

圣境山居士

<p class="ql-block">  终于要回到故乡了。</p><p class="ql-block"> 在中国人的文化传统中,最为根深蒂固的是我们的乡土情结,即对家乡的坚守和对故乡的眷恋。家乡,专指本家族世代居住之地,是家族根脉之所系;故乡,则是一个新生命开始的地方,或是自己曾经长久驻留之处。以我为例,祖祖辈辈居住在河南濮阳县,所以那里是我的家乡。而我出生在湖北英山县,于是英山就是我的故乡。故乡一词,本就是专为远在异乡的游子设定的,它意味着别离与思念。</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于抗战时参加八路军,后随大军挺进大别山,渡江战役结束后留在了黄冈军分区。母亲本就是大别山北麓的信阳人,从军后来到湖北地界,仍未走出大别山。1954年,父母同时从黄冈调到英山县兵役局(后改为武装部)。因此,我的出生地是英山。父母调离英山时,我才8岁,上小学二年级。一晃,半个多世纪就过去了。</p> <p class="ql-block">  我对英山的记忆是零碎的、模糊的。然而,多年来我对那里的一切又都充满好奇和情感。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听到操英山一带口音的人说话,我总要主动上前攀谈一番,聊一聊英山的过去和近况。就像明代仲山先生所说的那样,“看君已作无家客,犹是逢人说故乡”。</p><p class="ql-block"> 时序已届深秋,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我走近了英山。当汽车渐渐驶入大别山境,当平原渐由山峦所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故乡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下午到了县城,我特意选择了离当年全家住过的那个院落最近的酒店住下,为的是能够找到儿时的感觉。虽然那个院落的大门早已从东面改到了西面,虽然那座两层木质小楼和院内的栀子花都不见了踪影,这里的一切却依然觉得熟悉,好像自己从来都不曾离开。</p> <p class="ql-block">  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英山的山山水水。英山的县城,无疑是一块宝地,有人概括为“一峰独秀,襟带两河”。一峰,说的是鸡鸣尖,位于县城东北;两河,指的是自北向南,从县城两侧流过的东河和西河。依我看,这两河与大别山脉似一副秋千架,鸡鸣尖宛如一位仙女,被高高托起,袅袅亭亭,飘然欲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无需打听,仅凭着感觉,我径直来到了东门街,穿过挂有“庆春门”匾额的东门城楼,站到老南门大桥上,那条梦见过无数次的东河就在脚下了。记得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们到河边玩耍,那时河水不深,水里有形色各异的鹅卵石,岸边是白色的沙滩,河上有简易的木制小桥,可以走到对岸的村子里去。印象最深的,是炎热的夏夜,母亲带着我们到河滩上乘凉,躺在竹床和凉席上,母亲一遍遍教我们辨识天上的星星。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然而,那情景似乎就在眼前。时下的东河,水依然是清澈的,水势却大了许多,水面开阔多了,河面上建了几座水泥桥,两岸冒出许多高高矮矮的楼房,昭示着时代的变迁。只有河边捣衣女子和垂钓者的身影,还原了些许旧时的光景。</p> <p class="ql-block">  鸡鸣尖的身影,从未从我的脑海里消逝过。在大别山区,人们<u>把</u>又尖又高的山称为尖,英山的鸡鸣尖并不很高,但在县城附近算是制高点了。小时候,鸡鸣尖正对着住所的大门,穿过对面县政府的院子,就可以上山了。几十年过去了,那条上山的小路居然还在,第三天一早,我就是沿着那条小路,登上了鸡鸣尖。一路上,每一棵白皮松、刺柏、枫树和香樟树都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芒草和姬蕨,也吸引我驻足端详。</p><p class="ql-block"> 深秋时节的鸡鸣尖,满山的枫叶红里夹着绿,绿里还泛着黄,在和风中微微摆动,好似在向我招手欢迎。中途,只在“英山八景”浓缩景观前短暂停留,我兴冲冲地登上了山顶的瞭望台。站在最高处,面对变了模样的县城,我久久不愿离去,一边感叹岁月的沧桑变化,一边搜索儿时的点点记忆。尽管阔别多年,我觉得这脚下的山水是那样亲切,为了游子的归乡,它们似乎变得格外柔和。回首人生的过往,每个人都难免有过委屈、沮丧和苦闷,然而,当你回到了故乡,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身心会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p><p class="ql-block"> 山水之外,英山的人是我非常牵挂的。我想起了喂过我奶水的那位倔强的奶娘,想起了每天夜晚敲打床帮“驱鬼”、为我壮胆的那位保姆,想起了上幼儿园时悉心照顾我的阿姨,想起了为我做衣服的老裁缝以及为我准备香喷喷的糯米芝麻粉的师娘,还有为我启蒙的小学老师。岁月已远,不知他们是否还健在,我只能在心里祈愿他们及后人一切安好!</p> <p class="ql-block">  回到故乡已经是第四天,我就要离开了。黄昏,我徜徉在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巷里,郑重地向英山告别。说是告别,其实就是想再多看一眼故乡。我知道,我是极不想离开这里的。两千多年前的一位贤人说过:“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他讲的是鸟兽们留恋巢穴的情形,何况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呢!</p><p class="ql-block"> 夜已深,我一遍又一遍聆听李祥霆先生弹奏的《月是故乡明》。以前,我从这首酷爱的古琴曲中听到的是思念和无奈,而今,我分明听到了鸟儿即将失去爱巢、绕树三匝时的悲鸣声。我在想,人们为什么会对故乡一往情深?是对童年的眷恋?对生命的好奇?恐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生命旅程的回溯,对人生况味的反刍,对父母辛劳的感念。</p> <p class="ql-block">  人们对自己的故乡都怀有一种天然的、朴素的情感,因为它是人生最美的地平线,是你涂抹不掉的生命胎记,是你挥之不去、又会无由心动的地方。它未必是你此生归处,却断然是你心之家园。即使这个世界冷彻入骨,故乡仍旧会为它的游子保留一份温暖。所以我要说,忘却了故乡,人生将不再完整。</p><p class="ql-block"> 临别之际,我心中也有些许遗憾:比起现在的温泉镇,我更喜欢以前那个民风淳朴的鸡鸣镇;比起现在的毕升森林公园,我更喜欢那个钟灵毓秀的鸡鸣尖。“美不美,故乡水”。故乡,还是原汁原味的好,它不需要任何夸饰,也不必借古今的名人去装点。故乡本身,就是我们热爱这片土地最好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拜别了,我的英山。游子终会老去,唯愿故乡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