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姑的家

小荷文学（魏以进）

　　新年第一天，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去了幺姑魏建平家。幺姑的家在分乡插旗胡家岗。地方不大，但朝向好，太阳一出来就能披上透亮的纱衣，既温暖又玲珑。原先是砖瓦房，后来紧挨着建了砖混结构的房。建筑材料的变化，承载着日子前行的印记。幺姑在这里住了四十多年，年年岁岁，风风雨雨，产生了浓浓的情感和深深的眷念。在幺姑的心里，家就是全部的希望，更是儿孙心灵的港湾。

　　房前是一畦菜地，种着葱绿的白菜和圆润的萝卜。白菜叶骄傲地向四周展开臂膀，似乎要把萝卜掩盖。可萝卜无心比美，它有自身的底气与优势，一心想吸引凌空越过的喜鹊的视线。邻近菜地，有一棵高大的栗树，交叉的枝丫间斜织着一个密不透风的喜鹊窝。喜鹊从窝里急匆匆地俯冲直下，把喜悦撒到田间地头。冬天的风有些枯冷，钻过衣服的缝隙，把刺骨刻在人们的身上。菜地前面像锅底的平面，是一块块荒芜的稻田，里面长满了野草，变得怪异而陌生。顺着锅底往上爬，有三口椭圆形的堰塘。塘里的水还算清澈，听说养了鱼。站定了细细捕捉，不见鱼儿掀起的波纹和跳动的身影。再往上，蜿蜒曲折的宜保公路（现为241国道）呼啸而过，如一条纽带，把外面的世界与么姑的家连在了一个时代。

　　屋后是一大片树林。主角是松树，虽是隆冬，却无半点惧色。在乡村，松树撑起了林木的天空，与人们的生活结下了不解之缘。有了松树的阻挡，寒风衰落了冲击的动力，幺姑的房屋与树林成了守望相助的邻居。林中还有不少杂木、荆棘、野草，与松树和谐相处，休戚与共。它们是自然界的朋友，也是幺姑家的乡村画卷。穿过松林一直往下走，一条小溪映入眼帘，清可见底，时有小鱼追逐嬉戏，人们谓之后头河。有了小河的装点，幺姑的家便灵气萌动，一路向前。我还记得春天在林中扯竹笋、夏日在林中捡菌子的情形，虽挥汗如雨，却乐此不疲。躬下身扯出的是春天的色彩与成长，弯下腰捡到的是夏日的火热和丰厚。幺姑的家有两大特点，夏天再热，晚上也凉快，用不着空调；冬天再冷，只要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门口，寒气知趣地退到一边躲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幺姑的家成了爱心的驿站。除了细心照料好家人，时常给周围的人帮忙，幺姑还喜欢一些小动物。幺姑家以前养过一只灰白相间的猫，能吃，长得健壮，会抓老鼠，活了二十多年，相当于人类八、九十岁的年纪。还有一条小狗，成天不挪窝地忠实守护着家门。它能准确地分辨来人的生疏，若是生人，会狂吠不止。幺姑常给这些小家伙好吃的，像呵护小孩子。猫狗回到大自然后，幺姑心里像缺少了什么，时常念道。前几天表弟从外面带回来一只纯色的小猫。这只猫乖巧，机灵，一来就熟练地钻进屋里找窝，最后在一个纸箱里安了家。这小白猫听觉异常灵敏，听到响动，就会迅猛地冲出来朝发声体扑上去，用锋利的爪子抓个不停。幺姑年岁大了，身边有个小动物来回晃动，有时也是一种无形的调节。由于闹猪瘟，幺姑家已有两年没养猪。幺姑很不习惯，认为庄户人家还要拿钱去买肉吃，怎么也说不过去。于是就精心养了一些鸡，把菜叶切碎了倒进竹圈里让它们啄食。这些鸡懂事，没让幺姑失望，除了长肉，还下蛋。家里来了客人，幺姑就拿这些土鸡蛋来款待，葱花炒鸡蛋的香味透过窗户飘到很远。

　　幺姑的家是勤劳的代名词。每当晨曦初露，幺姑总是第一个唤醒沉睡的清晨。炊烟轻抚屋顶的沉默和等待，袅袅升起一天的希望。幺姑年轻时在生产队里劳动都是抢在前面出工，现在虽已年长，仍时时钉在园子里。只有吃饭才是她休息的时间。洒扫庭院后，就下了门前的地。只有站在自家的地上，幺姑心里才感到踏实。不是除草，就是翻土，把满心的期待融进地里。吃罢早饭，幺姑和姑爹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幺姑在田里一锄一锄地挖掘，寻觅，把满腔热忱传递给了松软的土壤。姑爹到屋后一块一块去打石头。姑爹是个乡村能人，不仅是石匠，还会篾活，扎的竹椅躺着十分舒服。在他们的感染下，两个表弟耳濡目染，也成了勤劳上进的人。虽无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还是有滋有味。有了孙子后，幺姑和姑爹更忙了，恨不能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天道酬勤并非口号，也不是劝诫。

　　勤劳撑起的庄户人，幺姑家里飘出的饭菜香里凝聚着吉祥喜庆的蕴味。年轻时干农活，流汗多，幺姑家的菜吃得有些咸、油。上了年岁后，幺姑去了两次武汉，炒菜的风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颜色偏暗，现在不仅亮丽，还透着香味，农家的原汁原味，清香四溢。尝一口，不由自主就想吃第二口。虽是农家小菜，可饱含着田野与泥土的芬芳，乡愁的醇厚从舌尖一直弥漫到心底。一些城里来的人，吃了么姑做的饭后赞不绝口，说即使在星级饭店也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农家菜。青菜从园子里现择上来，叶子上的露水还有晨曦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只是幺姑做饭时倾注了更多的热情和善良，加上柴火相助，一道道可口的菜从大铁锅里跳上了桌子，什么语言都是多余的。幺姑最拿手的一道菜是土鸡火锅。自家用包谷和青菜一天一天喂养起来的鸡，肉质岂能不鲜嫩？暴炒后用清水慢炖，配上从园子里扯来的葱姜蒜，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口水直流。橡子豆腐更令人叫绝。幺姑从屋后的树林里磕来橡子磨成细粉，打成豆腐，那清香源自栗树的枝叶，把大自然的纯真与豁达传到舌尖，入口即化。磨芋豆腐带有泥土的清纯和芳香，把多种维生素送进体内，嚼着嚼着就会自问，味道还有这样冲击神经的感觉？若嫌火气过旺，幺姑会及时端上一盘节节根，是姑爹从后头河边一根一根挖来的，水灵灵的样子格外惹人喜爱。用石磨推出的豆腐熏成的豆腐干，把乡村的柴火味浸润到嗓子眼，若厌倦了城镇的喧嚣，猛吃几口豆腐干，宁静与恬淡不请自来。在火锅里下幺姑园子里的白菜，鲜，爽，甜，胃口会成倍增长。平时在家我只吃半碗饭，可一到幺姑家就会忍不住吃两碗。吃着吃着，幺姑还会变戏法似的端上土豆丝、萝卜干和一些风味小菜，把一桌饭菜演绎成视觉和味觉盛宴，清新、自然和洒脱就会在舌尖荡漾开来。春天或初夏，还会吃上新鲜的竹笋或柔嫩的松菌，配上腊肉，舒服的感觉无需更多的语言。幺姑的饭菜里，有热忱，关切还有祝福，不仅是食物，还是一种文化，充满乡情的民俗文化。

　　幺姑家的饭菜好吃，哥嫂说挂个牌子，让更多的城里人知道，来品尝农家的绿色菜肴。可幺姑说什么都不肯，说只要看得起就只管来吃，来的都是客。别的不敢说，自家园子里的青菜管够，机会好赶上山上采的美味那更不用说。哥嫂毕竟年轻些，悄悄做了牌子，我就在旁边偷偷拍了张照片。我知道幺姑的性情，一辈子善良纯朴，生怕人家吃亏，做的菜都是一堆盘一堆盘的。在我个人看来，城里人吃腻了千篇一律大同小异的饭菜，到空气清新的乡村去换一换原生态的舌尖口味，吃一顿带有儿时记忆和乡愁情结的农家饭菜，也算是一种返璞归真，追寻过去。

　　幺姑的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就像一条清澈的溪水，默默流淌，把岁月的嘱托献给两岸的小草和绿树，让蓝天的高远倒映在心底和眉宇，谱写一曲美丽悦耳的乡村小调，悠远，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