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或不想，那些无法割舍的一直就在你的生命里

李群力

　　今天，2021年1月8日，是母亲去世两个月的日子，也是父亲13周年的忌日，因为母亲在，感觉中父亲也一直都在。

这两个月，时间变得缓慢而安静，冥冥之中相信，父母不是真的离开，只是换了我看不见的方式。看到手机里米家的图标，好像妈还在摄像头另一边的床上躺着。接到发工资的短信，仍习惯性的想到往她的卡上转钱。吃饭，走路，看书，醒着的任何时候，思绪总能随时随地跳转到爸妈的生活场景，很多以为忘记的往事一幕幕重新浮现，我知道，这是一个人在心里跟父母做这一世的道别。

母亲走的并不突然，她的身体状况在父亲离开后的五六年每况愈下，年年都需要住院，越治疗情况越差。翻看每次陪她住院时拍的视频，开始还可以在阳光下散步，然后是扶着病房走廊的栏杆才能走上几步，再后来已经不能自己走开始坐轮椅，最后一次躺在病床上，只剩下了孩子般的答话：好吃......，高兴......。2019年8月份下了胃管，2020年4月肺部感染，120来后因病情严重已不收住院。母亲卧床4年多，最后的一年和外界基本没有了交流，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这样，在那天早上5点接到电话时，还是心跳的几乎窒息。平静下来后为母亲高兴，想她平时要强爱干净，如果清醒，最后的日子对她一定是个煎熬，终于可以解脱了！

　　母亲的后事办得很顺利，布置灵堂，通知亲戚，告别仪式，父母合葬仪式，整个过程安安静静有条不紊，按老家的说法，这是母亲走的安心。唯一我的体重减少了两斤，应该是身体发肤给母亲的偿还吧。

　　和父亲去世后经常梦到他生病住院的情景不一样，母亲走了两个月都没有在梦里见到过她。心理学家说梦有两种作用，一个是补偿一个是预示，想必有道理。父亲是胆囊癌去世的，从手术到走只有三个月，直到今天有两件事一直让我后悔不已。父亲从年轻时就肠胃不好，还有胆结石，在查出癌症的前两年，有天父亲跟我说医生建议他把胆囊切了，我说那就听医生的切了，他说不疼不痒的切它干啥，后来这件事就搁下了，如果我当时陪他去医院，只是做个微创手术就可以解决问题，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恶化；另一件是后悔当初选择手术治疗，受了这么大罪也没给父亲争取多少时间，而且主治医生没有经过我们同意，在父亲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直接说出了癌症，一定让他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和压力，如果采取保守治疗不告诉他病情，生命应该可以更长。和老公几次说起这件事，他劝我不要太自责，你怎么选都会后悔，不手术就算生存的更长，因为无法进行对比，最终仍然会后悔当初没有尽一切可能。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自己无法释怀。

　　这一生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从1971年全家随军到我参军，跟父亲只生活了5年多时间，转业后虽回到同一个城市，也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能和父母相聚，对小时候的事，对父母过去的工作生活知道的很有限，好多只是父母的只言片语和一些生活片段。

母亲家是当地的外来户，我老姥（这是老家的称呼，母亲的奶奶）很年轻就守寡，但性格刚强，一个人把我姥爷带大，后来跟着当时做小买卖的姥爷到了现在的老家，因为没有亲戚开始时总受别人欺负。母亲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8个弟弟妹妹，自然而然的就担负起了保护家人的角色。

　　 结婚后母亲一个人在老家带4个孩子，除了父亲每月很少的生活费，她是靠着一台缝纫机给别人做衣服的收入养家。记得小时家里抱过一窝小鸡，母亲经常用这件事打比方，说自己就像那只老母鸡，把一个个小鸡孵出来，管吃管喝，刮风下雨赶紧都搂到自己的翅膀下，为了保护我们遇到危险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当时很多事不能理解母亲，现在知道了，就是这样的原生家庭和经历，才让她的性格变得坚韧，事事处处要强。

　　当时的社会重男轻女，家里只有男孩才能上学，用母亲自己的话说，15岁时，她连哭带闹以绝食相逼，才让姥姥姥爷同意，还要附带上很多苛刻的条件去上了学，没想到上学后一路连续跳级，并且在闹饥荒最困难的时候坚持了下来，最后成了当地极少的女高中毕业生。母亲是随军后33岁才开始工作的，当过小学老师，工人，又学了财会，最后成了会计，退休后还上了老年大学，她这一辈子都好学上进。

　　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母亲性格中的这些特点在我身上体现的最充分。我两三岁时她就开始教我认字，学算术（当时在小黑板上写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和做加减法现在还有印象），5岁送我上学，13岁当兵，几乎所有的阶段都比同龄人早。听母亲说我最多的一件事，是我上小学第一个学期结束时得了奖状，“举着奖状的胳膊还没有大姆指头粗呢，心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其实这是她做母亲最高兴的时刻。这件事也成了我以后人生中最大的动力，那就是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让父母为我骄傲。

　　父亲出生在典型的封建家庭，家里所有的事都由爷爷一个人说了算，爷爷在当地很有威望，奶奶都不敢和他大声说话，即使在生了四儿两女后仍是连吃饭都不上桌。父亲是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格内敛，隐忍善良，母亲总是说父亲小时候很可怜，所以好吃的都是照顾父亲多一些。我也深受母亲影响，条件好了一有机会就请父亲出去吃好的，这也是现在回想起来最开心的事了。几个孩子中我和父亲最像，除了体型相貌，我们父女都左撇子，走路吃饭都快，消化系统都不好 😄。

　　虽然感情上跟父亲很好，但因为从小没有在一起生活，长大后并不像别人家的父女一样亲近，甚至连他的胳膊都没有挽过。最遗憾的是当兵的第一年，父亲出差去我的部队，远远的看到了他，我高兴的飞奔过去，本想扑到他的怀里，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做，这是和父亲最有可能拥抱的机会，过后我就跟自己说下次一定不会错过，只是再没有了这样的机缘。

　　母亲在世时经常会和我聊到孝顺的话题，她和姥姥，和兄弟姐妹，和我们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情，我总是说，老天给你几个孩子，一定是每个孩子都有每个孩子的用处，不能用一个标准衡量。这是当时站在母亲的角度说的，现在换了做子女的角度，孝顺是自己的事，无论做了多少，都不能因此向父母讨价还价，也不能对别人对兄弟姐妹埋怨比较，这是每个孩子跟父母之间的缘份，是来报恩还是讨债都己注定改变不了。做好自己认为应该做的，问心无愧就好，不嗔不怒，福报自到。

　　不知道在父母心里我是怎样的孩子，我自己的评价最多是个有孝心的女儿，把能想到的和能做到的会无保留的给他们，说孝顺我一定不合格。在婚姻和奶奶去世两件事情上，我没有顺从父母的意愿。婚姻问题我是很坚决的坚持了自己的主张，奶奶去世则是无意间的行为。最后不得不接受了父母的处理意见，两度和父母断绝了联系，当时坚信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父母和子女的血缘之情都不可能割断，两代人的观念不同，不必非要理出个是非对错。这两件事肯定是伤了父母的心，如果放到现在我会用温和的方式，在坚持自我和让父母心安之间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但一切成往不能重来，那时那事和那时的我们，注定只能有那样的结果。当然这些事情不会改变我和父母的感情，我也自信我曾带给父母的快乐一定更多。

　　办完母亲的后事，我和妹妹整理父母遗物时，看到了父母的记账本。父亲的有20多本，记的是生活明细，有父母的工资收入和蔬菜水果、鸡鱼肉蛋、打针吃药、人情往来的日常花费，小到几毛钱都有记录，每月汇总一目了然。

　　母亲的只有一个大本，时间跨度从1999年到2013年，应该是家庭的总帐，准确一点说更像是家庭日记，里面的栏目有每天阳历阴历日期，天气，当天发生的国家大事，她和父亲的身体情况，双方父母的养老，孩子们的工作生活包括出差生病，还有哪个孩子来看他们，请他们吃饭，陪他们打麻将，平时和过节孝敬他们的钱和物，以及孩子的孩子们出生，上幼儿园，上学，生病等等，里面记录的内容多到可能连自己的事你都想不到。

　　认真看过一遍，父母对生活的认真仔细全都写在了每一笔帐里，通过账本对父母的了解又多了一层，他们对工作生活对世故人情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孩子们做的每一件小事，他们都记在了心上。

　　母亲的账本让我感动也让我难过，最后的几页是2013年，字迹明显的不一样了，字体变得松散，笔划也不如之前流畅，那个时候母亲的帕金森已经很严重了，手脚经常抖动，这也是她最后停止记账的原因。

对比母亲有些许的惭愧，我刚参军时也是记日记的(现存的有小半箱)，生孩子后没有时间就断了，后来时间充裕了再也没有捡起来。从2021年开始，准备学习母亲的做法，也建起我们家的账本。

　　 父母生前说过一次，要给每个孩子留下遗产，还定了个目标，他们精打细算就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吧。母亲曾问过我对财产的意见，因为没有想过要分一份，我当时的态度就是尊重她的意见。不知道母亲出于什么考虑一直没有明确，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还是对几个孩子的信任？都不得而知。对父母的遗产，我心中除了感恩还是感恩，他们给了我们生命，养育我们长大，穷尽一生所有，留下的是一份身后的惦念，更是对子女们孝心的褒奖，不管多少都该心存感激。

　　母亲离开后，有三次情不自禁的流泪，第一次是在告别仪式上，突然意识到这是此生见母亲的最后一面。第二次是亲戚的答谢宴上，三叔用几乎和父亲一样的声音叫我的小名，我知道再也不会听到父母乡音的呼唤了。第三次是我们四个办完父母遗产的签字，弟弟妹妹们分头离开的时侯，心里更多的是站在母亲角度的心疼。

　　或许，决定把遗产交给我们自己处理，是父母出的最后一张考卷，我们的答案可能不一定完全符合父母心中所想，但就像妈在家里每次遇到困难时总在强调的一句话：这个家不能散！爸妈可以放心，生命中最爱我们的人走了，你们的爱会继续在兄弟姐妹的血脉中流淌，你们付出一生心血的这个家不会散(是三声的散)！这一点一定没有让你们失望。

　　元旦刚过，女儿转来了一笔钱，说是以后每月都有。想起从我记事儿开始，父母每月都给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寄生活费，即使背着债务的情况下也没有中断，父亲的账本里每个月都有这笔支出，父亲走后生活费还继续着，直到姥姥94岁去世，然后是我每月给母亲生活费 。其实我和老公都有退休金，不会需要孩子的钱，但我还是高高兴兴的收下了，这是女儿的心意，孝心需要传承，亲情更不能辜负，我怎么能不给女儿这个机会呢。

　　最后跟父亲报告一下，您08年留下的几支基金和唯一的一支股票，我们一直没舍得动，现在都已翻了不止一倍，昨天您的股票涨停了，还创了新高！

　　还是相信父母没有真的离开，不管看不看得见，他们都会一直留在我们的生命里，继续护佑我们平安！

只想颔首低眉轻轻的说一声：爸妈一路走好！愿你们新的一世喜乐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