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关于梦的故事

申司南

又一年将要过去了，这是传说中耶稣降生的第两千零二十年。几天之前，考研也结束了。这个贯穿了我整个2020年的漫长主题，几乎组成了今年我所经历的一切，也凑成了我此时此刻所能回忆起的一切。这是一个关于梦的故事，但是在这个故事背后，那370个日日夜夜的苦辣辛酸，也许我永远都没办法把它们完整地讲出来。

风起于青蘋之末，梦发于熹微之时

这个梦我做了好久了，足足有二十年那么久。它生发于二十年前某个无聊的午后，无意间打开的那本初中历史课本；成长于十六年前第一次走进校图书馆借出的第一本书——上下五千年；壮大于十年前我在1321第一次见到我未来十年最铁的兄弟，第一次听到“另一个自己”心灵上的呼应；绽放于九年前我承蒙恩师的厚爱，从她手中接过年度学习之星的奖项，在她的指导下第一次选题，第一次备课，第一次站上三尺讲台，第一次面对无数的眼睛；也枯萎于七年前的高考。

鲁迅先生说，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梦醒之后，为了学业，为了生存，我上了许多课，考了许多证，又喝了许多酒，加了许多班。我并不是一个不顾现实执着于梦想的人，相反，很多时候我都在努力接受现实：为了好找工作选择了热门的专业，为了专业过硬选择去考研考证，为了大城市户口又放弃考研选择去工作，为了工作顺利选择去和并不喜欢的人喝酒，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就连每年的年终策划——也要为了照顾某些人的情绪不能把心里想说的全都写出来。做不了梦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就像被社会随意捏弄的橡皮泥，努力变换着别人可能喜欢的形状，来换一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稳定。可是我越是处处迎合妥协，生活就越是鸡犬不宁。我在追求什么？我在为什么而努力？我的未来在哪？

渐渐地，我越来越无法和周围的世界融合在一起，我看不懂他们的行事方式，理解不了他们的兴趣所在，更不明白他们的价值追求。每当有人给我画饼的时候，我都努力地带着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听着他眉飞色舞地描绘着恨不得自己马上跳进去的未来，而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不知道该挂一副激动的表情还是向往的神色——我不知道该怎么暗示他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想要也不喜欢，更不在乎。这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现实并不会比梦想更美好，也不会比追梦更轻松。失去梦想的生活，整个世界到处都是扭曲和错位的。那个梦还在那里，像一粒萤火，闪着或明或暗的光。也许，是时候重温那个二十年的旧梦了！

2020年，梦重生了，生发于晨光熹微的黎明，尽管前路看起来还是一片黑暗，但是我知道，太阳就要升起了。

寻梦？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重温旧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放弃现世安稳，重游书山题海，快三十的人去和一群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一起奋斗，用自己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饭碗。任何一条听起来都不是那么现实。可是现实有什么用呢？七年的现实已经证明了——所谓的稳定舒适就是一条下坡路，牺牲梦想去换取稳定，最后既失去了梦想也得不到稳定。我不愿去想那么多了，这些年来无数次的计划，哪次换来完美的结局了？只要梦还在，只要那份悸动还在，足够了。凭着对历史难凉的热血，离开校园三年的我就这样踏上了寻梦之路。

翻开熟悉又陌生的课本，那些闪着光芒的名字扑面而来，久违了，我的老朋友们！我是如此地痴迷于那些曾经的日子，如此期待与那些同一空间却不同时间的人们对话，以至于不舍得放过他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细细寻找着历史的痕迹。凭着一腔热血，我撑着长篙就游进了历史深处。至今记得，第一天我看了将近11小时的书，以至于忘记了吃饭。可是事情就在我的兴奋和热血中，悄悄起了变化。

第二天早晨，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每一个关节都像被牵拉一样疼痛，几乎没办法集中精力看书。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也许从前那些年的走神疲惫不是因为主观上的懒惰，而是客观上的身体素质不够，而这个因素将决定我今年的最终结果。但是彼时彼刻，这个推断立刻被我否定了，与其说是否定，还不如说是我从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学习能力有边界，因为时间和学习任务不允许我有这样低的边界。我只能选择相信主观能动性是无限的，是可以发挥出无限潜力的，高效的状态是可持续的。惟其如此，我才能完成对所有任务认真仔细的学习，这也成了今年一切问题出现的源头和伏笔。

路长梦远，是否还有星河照耀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反复调整学习计划无果。复习进度越落越多，每天需要完成的页数从28到51再到87直至135。生日那天，我做了一项挑战，拼尽全力尽可能多地看书，一天下来学了11.2小时，看了84页。我不得不接受自己能力有上限的事实，我做不到吸收所有知识，尽管它是我最爱的历史学。而也就是这时，我也知道我可能完不成全部复习计划了。

凭着一腔热血踏上的追梦之旅，在激情褪去之后，终于露出了它残酷的一面。历史的海洋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广袤得多。我从未想到仅仅是专业课的课本就有400万字之多，然而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史学史，史学理论，学术动态，专题复习，材料分析，论述名解，还有政治和英语……在勉力看完中国古代史后，我的时间只剩下170天了。我不得不改换策略，用讲义代替课本，完成了世界史和中国近现代史的复习，此时距离考试还有117天。我的政治还没复习，英语还没做过一套真题，历史还没背过一个名解一个论述……我必须在一百多天里完成剩余的所有任务。我已经两个月没有休息过一天了，疲劳混杂着焦虑烦躁，连同排山倒海的剩余任务一起拍向我。上半年过于精细的复习计划和过于松散的复习时间在这时全部报应在我身上，但我已没有时间去懊悔，只能拼命用剩下的时间来弥补。我小心翼翼地做着剩下的规划，不能再出一个错误。在近三个月没有休息的情况下，身体终于在这关键时候出了问题，长时间的超负荷运转让我的大脑开始强制宕机，我开始记不住东西，看不进去书，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清书上的字，所有的字像乱码一样从我眼前飘过，而大脑收不到任何信息。

我就像一个孤身穿越撒哈拉沙漠的旅行者，水快喝完了，粮食空了，不知道下一个补给站有多远，也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能不能到达。极度的疲劳让大脑出现了幻觉，不断发指令让自己停下来，仿佛停下来就能看到绿洲喝到水。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一切都是幻觉和蜃景，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方向，就将永远走不出这片沙漠……

整个9月就像噩梦一样，我几乎没看进去任何东西，一个月换了三次课表，调整了无数方法都收效甚微。这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9月会成为考生放弃考研最多的一个月了。

但是我没有放弃——如果是四年前，也许我会又一次逃避，因为那时候我总幻想着这个世界也许还有什么比这更轻松更简单的事。但是现在我无比坚定，这就是我唯一想要、唯一要做、唯一能做的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简单和容易都有它们各自的代价，那些代价往往比考研这件事更让人无法忍受。我备考过许多次，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无所畏惧、坚定不移。我始终坚信：即使路长梦远，总有星河照耀。

似曾闻见鲜花盛放，燎原星星光亮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了黎明前的黑夜，但是很幸运，我挺了过来。进入10月之后，我的状态突然好了起来。虽然完整计划难以完成了，但是经过两次修正之后的保底计划却能基本完成。11月时，我又报了新东方。我本来是抱着保命的心态去上的课，除了这半个月的课以外，我已没有任何时间分配给英语了。在仅剩的60天里，我必须把时间给到最容易拿分的政治和分值最高的历史论述，英语这种靠功底和时间且成效不大的自然甩在最后。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就是这15天的学习在最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最后一个月，在时间极为紧迫的条件下，我还是尽力看完了政治的基础课。因为我始终认为基础是前提，与其去网上找灵丹妙药，押题宝典，还不如踏踏实实把脚下的路走好。无论时间多还是少，自己不能慌不能乱。还剩15天的时候，由于疫情防控，我提前回到天津。这15天想要完整看一遍专业课论述已不可能，于是我拿出了最后的保命武器——历史年表。按照年表对照事件，把认为比较重要的事件用百度百科查了一遍。最后三天，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三天成了决定我考试分数最多的三天。在专业课论述无法完成，政治二轮无法开展，英语真题没时间做的时候，我选择了背肖四，尽管去年肖爷爷翻车，但是我还是决定相信他。同时我选择看一遍新东方阅读笔记，记住讲过的做题技巧，并且用仅有的时间和记忆力背诵了一篇作文的套路句式。

12月26日，我带着仅有的这么一点突击内容上了考场，结果让我大喜过望。肖爷爷王者归来，押中全部五道大题，有些不但问题完全一样，连材料都押中了。打开卷子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了六个大字：出题人肖秀荣！即使是在考场没有计时用表的条件下，我还是凭借肖四顺利提前完成了试卷。肖秀荣，永远滴神！下午的英语，我惊喜地发现用新东方的阅读技巧，完型无比顺利，阅读在几乎读不懂的情况下却可以顺利地做出答案而且逻辑自洽。腹中仅存的一篇套路句式完美贴合作文题目！原来上天有时也会怜悯我们这些记不住几十篇作文的人。第二天，我抱着必死的心态去考专业课，因为相比于公共课，这次既没有肖秀荣，也没有新东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对于专业课，功夫不到我是真的回天乏术。后来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基础不扎实确实丢了很多分。但是绝望中依然有一丝希望，两道大题虽然完美避过了我复习过的知识点，但是也同样避过了绝大多数人的复习范围。一道共和国史一道西方史学史让考研机构都大呼出题人“不讲武德”，而考生更是纷纷表示“我大意了啊，没有背！”不过我却仅仅凭着曾经听父辈们提过的关键词硬生生把其中一道题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时我才深刻理解了统考的统是什么意思，不只是历史教材的统，更是整个历史相关一切知识的统，你永远不知道最后帮你做出题的是从哪个胡同里听来的知识。

走出考场的瞬间，并没有之前预想的那样沮丧，也没有侥幸写出题的兴奋，相反却是一种有些茫然和空虚的平静。不知怎么，突然耳边就响起了痛仰的《公路之歌》：我似曾闻见鲜花在盛放，那是燎原星星的光亮。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鲜花盛放了吗？那些光亮是燎原的星火吗？我的人生能一战成硕开往南方的那所梦寐以求的学校吗？我不知道。但是此时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经尽我所能发挥了所有的能力，我已经坚持走上又走出了考场，我也已经完完整整地将新冠疫情下、历史考研大变革下、号称史上最难考研季的2021年考研走过来了。有人说，坚持就是胜利，但是我觉得，坚持比胜利更有意义。我们不是为了胜利而坚持，而是为了一种信念，一种信仰，一个梦。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走出考场的时候，2020年只剩下四天半了。最后冲刺的那几天，最绝望的时候，我一度想要放弃今年的年终策划，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总结和形容这一年的点点滴滴。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在考场上砸个一塌糊涂，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过去的一年，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马上到来的新一年。但是事实证明，努力就是会有回报的。我不能说这一年有多成功，也不敢说这一年有多尽力。我没有忘记，考试的前一天我只用了“失败”两个字来定义这一年的复习，尽管里面有考前焦虑的成分，但是也多少说出了一些真相。这一年过得很艰难，不美好也不完美。不过如果今天你再问我怎么去定义这一年，也许我要好好想一想。至少从考场那九个小时的自我感觉上，这一年我还是学了很多，会了很多东西的，也许不足以上岸，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我没有荒废这一年时间，足够了。无论2月26日屏幕上显示的分数是多少，我都不会因此而改变我对这一年的定义：这是有收获、有价值、有意义也值得记住的一年。至于最终的结果，那是2021年的事情啦哈哈哈。我相信我最终一定会考上的。与以往不同，这次的信心不只是来自于信念、决心和勇气，也来自于这次宝贵的考研经历，来自于2020年学习一整年的底气。无论是今年还是明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考研是一场开始就不会停下的战争，没有鸣金收兵，只有凯旋归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们终会顶峰相见！

这是2020年最后的夜晚，也是2021年的第一个黎明。我们刚刚走过了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又迎来了一个未知的新岁。也许过去的一年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磨难与分别，体会了太多辛酸与苦涩，也许未来的一年里依然不会如祝福的那样万事如意。但是我想，无论我们正深陷怎样的泥淖，都不要忘记抬起头看看星空，无论我们的处境如何艰难，都不要忘了心中的梦想。也许它很微弱，也许它很遥远，但是却是我们人生的灯塔，在每个感到绝望的黑夜，点亮那一点灵明。

苏格拉底说：人类的幸福和欢乐在于奋斗，而最有价值的是为了理想而奋斗。当2021年的第一缕朝阳越过地平线，当崭新的一年在你面前徐徐展开，那深埋内心已久，却永远沸腾如初的梦是不是又一次在呼唤着你。十年饮冰，难凉热血，这一次你是否准备为了那无数个夜晚，每每想起都难以入眠的梦去奋斗呢？

再见，2020；你好，2021。

さようなら，2020；こんにちは，2021。

Goodbye, 2020; Hello, 2021.

Au revoir, 2020; bonjour,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