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

孙成文

多年以后

孙成文

多年以后，在我垂暮的时刻，还会记得临近窗口的那一缕阳光吗？如果是的话，那也许就是我目光呆滞的理由。因为凝视太久，因为专注太深，我的神经似乎已彻底沦陷……记不起其他的事物了，只有那缕阳光，依然在我的梦里梦外，身前身后……记得曾经的温暖，在温暖的深处，感受了阳光的深挚的情意。也许，多年以后我患上的老年痴呆，只有一个理由就足够了，那便是深入了一缕阳光，却不再能够浅出，或者说根本也无法浅出。

多年以后，也许会像当年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那样，坐在一棵老树下的一块没有棱角的石头上，看着阳光泼洒在树干表皮的纹理间，戴上了老花镜的我，仔细端详着阳光的亮度，跟那一缕阳光作比对。比较亮度和强度，比较温度和深度。思维，也许混沌了其他的事物，只有阳光来临的时候，我的眼睛亮了，我的心里也亮了。沿着这一缕的光亮，我不断地追溯——那一缕属于我心灵的阳光。

　　多年以后，尘埃早已弥散到更多的看不见的角落中，之后，被春风沐浴，被夏雨洗濯，被秋霜亲吻，被冬雪拥抱，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藏匿。这不像最终的我，躯壳湮没于无尽的黑暗中，无法躲藏，当然更无处躲藏……可是我真的渴望有灵魂的存在，只要有灵魂在，我就会忆起那一缕阳光，哪怕是微弱的亮度，哪怕是微温的暖意；有灵魂的存在，自然，记忆就会在，那缕阳光就一定真实地存在，而不会躲藏，也不会让我的记忆陷入在苦苦的追索中……

多年以后，我会把那一缕阳光作为封面和封底，为一生的备忘录精致地装潢；也会用那一缕阳光紧紧地包裹起我或痛苦或幸福的经历，作为生命永远的珍藏。时常，会觉得，曾经熟悉的那一扇窗口啊，是敞开的心扉，透过的那一缕阳光，是感染另一个心灵的真诚的笑容。由此，那终老前因为对一缕阳光深深地钟爱，我的痴呆也许会变得幸运而又幸福……

　　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时，我说不清楚是拒绝了红尘中的种种呼唤，还是远离尘嚣的听觉在渐渐地失灵，我听不清阳光对云朵遮掩的埋怨，我听不清雨滴对大地的深切倾诉，我更听不清露珠对绿草的缠绵细语。可是，那一缕温暖的阳光啊，她会把我的听觉与视觉通感：她面色灿烂时，让我清晰了听觉——那咯咯的笑声，告诉我美好与幸福无处不在。她神情黯淡时，也让我明确了声音——那轻吟低唱，告诉我阴霾与困境也是生活必须的经历。

多年以后，时光的风沙吹老了岁月，吹老了身躯，也吹老了思维，只是那缕阳光却依然明丽，依然温暖，凝结着一份不老的情怀，温存在只属于我的记忆里……这，让我感到充实和富足。在那一缕温和的阳光里，有深情款款的歌声萦绕耳畔：“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到来。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

　　多年以后，依然记得曾经的岁月里，那一缕阳光在我的肩上，如影相随，于是，我就有了一份呵护情爱的责任，就有了不能舍弃的义务，就有了伴随一生并动容心灵的文字。拥有了这一缕温暖而又深情的阳光，且内涵丰富，老年的记忆里，就断然少不了情绪盎然，也注定了心空的朗晴。

多年以后，从心所欲的我，心态完全平和下来，尽管知道前尘已没有了期待，尽管也不再奢望什么，但我不会绝望，因为身心已携着一缕属于我的阳光，沿着今生余下的行程，随着落日一同行走，直至最终辉煌下沉的那一刻，我会安然而去……无悔也无憾！我的灵魂，也将伴随着一习清风的温柔与一缕阳光的和煦，在天国里，欣然、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