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迷‘大辈儿爷’

苑川利

老百姓有句俗话：穷大辈儿，越穷越大辈儿。似乎有点儿道理，富人十七岁娶媳妇，十八岁得子。穷人近四十岁娶妻得子，人家富人已经见孙子了。如此辈复一辈，穷富辈分距离越拉越大。

前些年，村上有个大辈儿爷，是个老光棍儿。究竟他多大辈儿，大家已经排不出伦次了，反正不管七十八百的老人，都管他叫‘大辈儿爷’。

大辈儿爷没有別的嗜好，就爱听戏，无论高阳、旧城、孟仲峰、鄚州、刘李庄，那里庙会上有戏，就上那里去，肯定是一天不落。

每天早上起来，合一斤半白面，剁一斤多牛肉馅儿，捏三个饺子，煮的不一定熟不熟呢，狼吞虎咽的吃上一个半饺子，剩下一个半捂在锅里，准备下午听戏回来熥熥吃。本来没媳妇儿的人就懒得做饭，每天凑合着吃两顿饭，反正胃口好，身子骨也硬朗。

离开戏还有俩钟头，他把蒲草垫子往胳悊窝里一夹，早早儿的占空儿去了。

常言道：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大辈儿爷看的戏多，看着戏还爱瞎白话：

有一次唱《武家坡》，薛平贵打着马鞭一出场，刚唱了一句，大辈儿爷便打开了话匣子：“噢！原来薛平贵他姨妈的婆家是西凉的，要不就別嫁到外地，这不，离婚了吧！”

前排一个年轻人回过头来问：“大辈儿爷，你怎么知道人家离婚咧？”

大辈儿爷提高嗓门儿：“你听不见唱的：‘姨妈离了西凉界吆，’哼！不懂戏，还瞎问。”

小伙子捂着嘴自言自语道：“人家唱的是‘一马离了西凉界。’你听不懂，还嫌我瞎问。”

还有一次，唱《锁麟囊》。薛湘灵唱了一句：“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大辈儿爷又开口了：“哼！估量着你老头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喜新厌旧。”

身边一个姑娘问：“大辈儿爷，你怎么知道她丈夫不是个好东西呀？”

大辈儿爷振振有词：“你听不见她哭哭啼啼的说：‘一霎时把前妻具已退尽，’吗。也不知道她老头子踹咧几个咧，台上唱戏的这个媳妇儿保住保不住还不一定尼。”

姑娘乐呵呵的笑了：“大辈儿爷懂的戏真多！”

大辈儿爷下意识的捋着两根儿花白胡子，洋洋自得！

台上唱《失空斩》，诸葛亮在帐中调兵遣将，刚唱了几句，大辈儿爷又抢了话题：“噢，原来赵云是个卖黏糕的！”身后有个老头懂点儿戏，便大喊起来：“什么赵云是个卖黏糕的耶！人家唱的是：‘赵子龙老迈年高’。”

大辈儿爷也急了：“你说咧半天，还是‘赵子龙老卖黏糕’哇！”

把身后的老头儿给气笑咧！

唱《诸葛亮三气周瑜》，周瑜临死时说了一句台词：“既生瑜，何生亮。”大辈儿爷又像长了点儿知识似的说：“噢！以前还真不知道周瑜和诸葛亮他娘是谁，原来是蓟氏老太太生的周瑜，何氏老太太生的诸葛亮呐。”

旁边的人听了，只是笑笑，再也不跟他抬杠了，因为大辈儿爷懂的戏多呀！

《武家坡》里，王宝钏指着薛平贵唱道：“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

听到这儿，大辈儿爷又憋不住了：“王宝钏闹咧半天是个不孝顺的媳妇儿，给她婆婆买薄布，做薄衫，这么大冷的天儿，也不怕老婆婆冻着，死喽还买薄纸，糊薄幡，这老娘们儿也忒抠门儿咧！”

有个带眼镜的先生给他解释说：“大爷，不是那个意思。人家是‘买白布，做白衫。’”

这回大辈儿爷真的火了：“明摆着她唱的是薄，你怎么楞说是白！”

那位先生争辨说：“那叫上口字儿。”

大辈儿爷不耐烦的说：“什么上不上口的耶，就是故意不让人听出来！”

两句话，顶的先生打咧俩嗝儿！无语了。

有一次唱《九江口》，这出戏又叫《火烧陈友谅》。大辈儿爷的外甥来看望他，家里铁将军把门，在戏台底下找到了他，喊了一声：“大舅，我看你来啦！”他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只顾看着戏说：“先別叫我尼，台上一个花脸儿的，一个白脸儿的正打架呢，也没个人儿出来拉拉。”

旁边的人看不惯了，说：“你看你，外甥瞧你来咧，也不给人家做饭去。”

他眼看着戏台上，忙不迭的说：“锅里熥着一个半饺子呢，给你钥匙，回家自各儿吃去吧。”

旁边的人‘噗嗤’都笑了：“一个半饺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一句话，把大辈儿爷气火儿咧！狠呆呆的说：“半斤面半斤肉捏一个饺子，我才吃一个半那！他有半个就饱饱儿的咧！”说完，赶紧看自各儿的戏。

大伙个个搂着肚子也不敢使劲儿笑，生怕笑折喽肚肠子！

看完了戏，大辈儿爷刚一迈进家门儿，外甥就问：“大舅，看的什么戏耶？”

“嗨！男的女的。”

外甥又问：“什么行头哇？”

“红的绿的。”

“唱的谁家耶？”

“出来进去。”

“到底你净看见什么咧？”

‘’嗨！一会儿一个花脸儿的，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白脸儿的，他俩打起来咧，打得一翘腿一冒火！‘’

“是不是《火烧陈友谅》啊？”

“不知道唱的谁家！”

大辈儿爷出生在旧社会，生活艰苦，上不起学，说点儿外行话，无可厚非。再者说，老人家自得其乐，精神矍铄，身体健康！的确是件好事儿。

现在年轻人有文化，要弘扬我们的国粹，可不能再出这样的洋像。否则，将会贻笑大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