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腊肉的味道

韶华

　　春节前夕，我们兄妹几人回到老家祭母，在老家的大妹用她自己腌制的腊肉招待我们。一盘蒜苗炒腊肉，腊肉通红发亮，香气扑鼻，咬一口，有一股柏树丫枝熏的香味，沁人心脾，好久沒尝到这正宗的家乡腊肉味道了。见过灯红酒绿，尝过山珍海味，依然抵不住这家乡的味道，依然怀念那望着腊肉流口水的岁月。

　　过去农村，过了冬至，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年货了。六、七十年代，那时条件差，物资匮乏，但腊肉、香肠仍然是过年必须准备的物品。喂了猪的，就开始杀年猪了，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拿去卖。没喂猪的，也要千方百计上街割上几斤肉，腌制成腊肉，仿佛过年没有腊肉就没有年味。大年三十，一家人团聚，不论菜多菜少，腊肉是少不了的。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的腊肉，喝着高梁酒，天南地北，谈笑风生，一年来的辛劳愁苦忘得一干二净，满桌都是欢声笑语，满眼都是来年的希望。

　　在我记忆中，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做的那份腊肉的味道，这是世上最美的味道，胜过后来吃过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那时家里穷，劳力弱，母亲带着我们几兄妹，是生产队有名的“劳弱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省农科院工作的父亲每月寄点零用钱回来帮补家用，母亲精打细算，东抠西攒，千俭省万节约，存点过年钱。过了冬至，母亲就上街割上10来斤半肥半瘦的二刀猪屁股肉，回来制作腊肉。先把肉割成条块，再配调料。配制腌肉的调料很关键，左邻右舍都知道妈腌出的腊肉不咸不淡，味道香，好吃。母亲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放盐和花椒的，把盐和花椒炒了，拌上五香粉，抹在肉上，放入盆中，盖上，隔一天上下翻动一下，腌到6、7天，拿出来挂起晾干，就叫我去砍柏树丫枝，我上山砍来一大抱柏树丫枝，母亲把肉挂在架子上，下面用柏树丫枝的烟熏，熏上3、4天，这腊肉就做好了，挂在房梁上继续晾干。

这腊肉可炒可炖，就是什么也不加，光煮一砣腊肉，也是人间美味。那腊肉煮熟了，切成片就可以吃，肥肉透明发亮，瘦肉黄里透红，肥不腻口，瘦不塞牙，细嚼慢咽，口齿留香。腊肉和着蒜苗或芹菜炒出来，那又别有一番风味。母亲最拿手的是用腊肉做水酥，用腊肉和着红苕淀粉做出来的水酥，表皮晶莹滑嫩，咬一口有腊肉的醇香，没有油腻感，荤素搭配，美味可口。这种美食，给我们留下了苦难岁月中的美好记忆。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腊肉。我吃着碗里的红苕丝，眼晴望着房梁上挂的腊肉，几次馋得流口水，就央求妈煮一块腊肉来吃，遭到妈的一顿训斥：“吃，吃，吃，现在吃了，过年怎么办？”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内心充满了对我们的爱怜，有两次她训过后，心疼地说：“给你们煮半块。”我们一听，高兴得跳起来。

我们焦急等待锅里的腊肉，等待锅里的腊肉煮熟似乎是人生最漫长的等待。待母亲从锅中捞出热气腾腾的腊肉时，我守在灶台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母亲切腊肉，母亲切下两块，用嘴吹了吹，递给我说：“先尝尝，看好不好吃。”我拿过一块塞进嘴里，好烫，好香，连说：“好吃，好吃，”一溜烟跑了。

吃饭时，妈给我和妹妹碗里夹腊肉，她却端个碗到厨房去吃，我跑过去一看，她碗里尽是红苕丝和蔬菜，我问道：“妈，您的腊肉啦？”她说：“我吃了，不想吃了。”我一下明白了，她舍不得自己吃，让我们吃。我跑去把我和妹妹碗里的腊肉夹来给她，说：“您不吃，我们就不吃。”她连忙笑着说：“好，好，我吃，我吃。”

腊月腊肉飘香，也是小偷最猖狂的时候。一次，我们全家上街看川剧《白蛇传》，看完戏回来一看，家里遭了贼，小偷从房门上翻入屋内，把我们挂在房梁上的几块过年的腊肉全部偷走了。这是我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年货，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连粮食都紧张，腊肉就显得更加珍贵，如今被小偷全部偷走了，我们拿什么过年。母亲气得捶胸顿足，痛骂小偷：“你这没良心的贼娃子，你这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我们也帮着骂，可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贼也不可能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73年底，我参军到了新疆部队。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只要有我的战友回乡探亲，母亲就要找到他，托他给我带点家乡特产，其中少不了有我喜欢吃的腊肉、香肠，这是她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东西。那时没有冰箱，为了腊肉保存得久，开春后，母亲就将干了的腊肉放在腌盐菜的倒罐里，放到7一8月份都不会坏。在干盐菜中储存的腊肉，不仅有腊肉香，还有盐菜的香味。我将母亲带来的腊肉煮好，与几个同乡战友共享，战友赞不绝口。虽然远离家乡，身在边关，我们吃着这家乡的腊肉，就像亲人在身边，就像回到可爱的家乡，心里暖暖的，满是温馨。这腊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亲情，是乡情，让我一生一世忘不了。

　　腊肉飘香，一口腊肉，一抹乡情，浓浓的家乡味道，让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