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杂坛之《水仙》

刘元春

　　一身冰雪舞春风

小时候我母亲养过水仙，栽在一个大茶盘里，放在土炕上面搭的木头架子上，和它在一起的还有栽蒜苗的个个铁盆子，过年前后，淡淡的清香混着油烟味钻进鼻孔，贴满了年画的小小泥土房也风雅了起来。然而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小小水仙还远没有割了一茬又一茬的蒜苗让孩子们喜欢和惦念。

成家以后，看央视春晚，圆桌上总是放上一盆盆水仙，觉得能登上大雅之堂的花，肯定是好东西，也凑热闹般每到春节，买上一盆，直到某一天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其实这花有毒，也没细研究它是否有毒有何毒，从此也就再没有养过水仙。

    最近，因为想做一本自己手绘的台历，在每个月的界面上画一幅这个月的月花，就在百度上查找，发现一月份的月花居然是水仙，从前有关水仙的记忆喷涌而来，顺遍也把自己多年的疑惑查了查。原来友人说的没有错，水仙确实是有毒的，毒在它的鳞茎的液体中，误食水仙会有头晕呕吐等症状，但它的花香确是没有毒的，而且，因其含有石蒜碱，多花水仙碱等多种生物碱，外科用作阵痛剂，鳞茎捣烂敷治痈肿。看来，是药三分毒这话在水仙这说的一点都不差。

    在查阅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在唐朝诗歌最灿烂的星河中，竟然很少找到歌颂水仙的诗句，反而宋以后的诗人留下的诗词大量涌现。原来中国水仙的原种为唐末从外国引进的，宋元时期才在整个江南广为传播，明清时种植范围进一步扩大，民国时期输出欧美，新中国成立后，漳州水仙继续出口到欧美、日本及东南亚一些国家和地区，是出口换汇的重要产品，使水仙貌似凌波仙子之外又多了一层真金白银的烟火底气。尤其有趣的是，唐末把水仙最先带到的地点不是长安，也不是洛阳，而是屈原的故里—-湖北荆州，这冥冥之中是不是对屈原的一种怀念，还是自古以来文人雅士隐逸的清高恰巧与水仙的清丽脱俗不谋而合，还是这花本就是仙子，也想与离骚一起在百花园里永恒吧。

    的确，水仙的美，让早春的气息在寂寥的冬天缓缓流动，诗人把它的清香和梅兰比肩，有“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的诗句；绝大多数的诗人因为它的靠水而居把它和仙人联系在一起，说它是下凡间历练的仙女幻化成的，这些诗人当中属宋朝的杨万里和黄庭坚写的水仙诗最多。

    杨万里写水仙的诗在百度可查的在十几首，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他写的《水仙》：“江妃虚却药珠宫，银汉仙人谪此中。偶趁月明波上戏，一身冰雪舞春风”。这里诗人眼中把水仙幻化为传说中的潇湘妃子，谪居凡间，趁着月明星稀，以冰雪为舞台，长袖翩翩，摇曳生姿，把直立在盘中的花写成轻盈飘逸的仙子，化静为动，化物为人，凌空取神，将水仙的姿态写得生动有趣。

    一样是把水仙比作仙人的黄庭坚在描绘赞美水仙时直抒胸臆，用“仙风道骨今有谁，淡扫蛾眉簪一枝”来表达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水仙的清雅脱俗才能称之为仙。据说黄庭坚在被贬到荆州的时候，友人一次性送他水仙和早梅50盆，第一次看到水仙的他被震撼了，从此便喜欢上水仙，他写到：“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暗香以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这首诗赞美的是水仙的品格，“借水开花”是水仙的特性，杨万里的《水仙花》中也有“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的句子，在写水仙外貌的时候，诗人用了两个比喻，把水仙的骨比作沉香，把肌肤比作白玉，来形容它的清雅高洁。至于水仙的香味，作者用了对比的方法，将水仙与酴醾的香气相比较，酴醾也叫佛见笑，早春开花，花香浓郁，但在诗人眼中一个“压”字道出了水仙的香气袭人。最后一句诗人托物言志，用梅花来做比较，梅与水仙都是在冬天开的花，同样散发幽香，不同的是寒梅傲立枝头、迎风开放，透出的是阳刚之美，水仙却是温室的花，展现的是阴柔之美，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水仙没有寒梅那样的好枝能依靠，诗人的心境很复杂，在他心中自己就像这枝水仙花，飘零异地，无所依靠，诗人借着歌咏水仙也在鞭策自己虽然遭遇排斥也要迎风怒放，开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吧。

    水仙花之所以能够获得诗人们的喜爱，是因为它清丽脱俗的外貌迎合了文人雅士内心深处的清高情结，尤其是宋朝，那是一个让人沉醉的朝代，人们用极简极雅极拙创造了世间少有的大美，其中蕴含的生活情调与独特的审美观在这个步伐铿锵的时代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当我们走的太累的时候，不妨放慢脚步，停下来看看周围的风景，追求一点高雅的生活情趣，这也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时值春节，又有水仙花上市，恰巧你也拥有了一盆，那就请善待它，不要用红色的卡纸抑或绳索束缚了它的叶片舒展，请给它清洁的水和窗外皎洁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