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絮语

知秋

这个冬天，大雪无雪，小寒不寒，自然之美就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惊艳。人的智慧是在恒古绵长的时光里，巧设了节点，用于记忆，用于遵循，用于想念。像我毅然剪短的发，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剪发时的犹豫。如果光阴没有印记，我拿什么来追忆？

我以惴惴的期盼，憧憬暗生，欲拒还迎冬天姗姗的脚步。南国春城的天空鲜有倾城落雪，天使的翅膀，成了我梦中杜撰的一首晶莹小诗。无雪并非假冬天，正如道貌未必真圣贤。我不语，于岁寒松涛中，柱挺玲珑瘦骨，伏窗梅影闻润雨，抖腕修毫吮银霜，聊以慰籍心中憺憺微馋。

正煮红豆，又说小寒，节气同诗经一样美的久远。搁笔梅花剪冰裁雪，以寒纪念冬天。年关倒计，满目红色点缀欢喜，我却素笔，昨夜浅梦余香微暖，留下一半忘了一半，也罢，留下的就珍藏，忘了就随风散。只记得一个个时节来去如烟，其中牵挂无非冷暖，这时节，小字落花，心空飘雪。

小寒真像一个女孩子名字，冷冷清清的，连空气和指缝都冷冷清清的。她只喜欢她自己，她不允许有温暖靠近。这一季，总用温暖的缠绵安慰着清冷的孤单。无奈这高原朔漠，任冷暖的爱恋在冬日厮磨，怎样的冷傲禁得住温柔攻克。

小寒是腊月的门楣，数九是春天的桃符。经书被破窗而入的朔风吹开，梵音撒落一地，月下尔愁，凝固着欲言又止的心事。灯指柔，高山流水莞尔倒影在朱丝栏内几行微温的簪花小楷。

当鹅黄的柳树次第萌芽，冽开的梅香会在春信的路口招手。念兹在兹，无以言表，聊赠一枝烟淡的薄春，于眉心描一朵梅花妆。不争不恐，不抢不妒，从蓬勃的葱郁，到深秀的金黄，万物皆有岁序安然的过程。

读你，尘封的情结。唇齿间就噙了一丝寒，握一把风，却轻柔。别过大雪，月，瘦尽相思下蛾眉。迎这最冷的时节，我写信给雪，春快来了，你还不来？在一波天籁里入定，静修止，动修观。我不惧天凝地闭的小寒之后，更有砭人肌骨的大寒，我的目光早已望向跨过年关的岸，春风又文质彬彬绿了江南。

一路行走，见过花红柳绿，见过星河璀璨，时光深处，总有一剪寒梅，为你盈盈而开。我问暖意从何而来，你笑着为我嘘去睫毛上挂着的寒霜。

把岁月的花火收集成精美的段落，在夜里重读雪小禅的风物，迷上了大俗，整日暖茶在手，疑惑北京这个冬天怎么会这么冷。心里的温度，窗外的枯树，是人间冷暖的配图。不写诗，读着生活却全是诗，读书突然读得通透了，生命多了维度，灵性有了入口。心情成了时光的花絮，这一年忽略了节气，我在呵气成霜处美丽，就是小寒的诗意。

寒冷的时节，想念一段炉火取暖的时光，有时会在深夜里坐在灯前发呆，窗外依稀落雪，眸子里似乎点起一炉红红的碳火，这火光放大，放大，照出一段旧时光里欢愉的故事。

炉边的小木凳上，坐着个小孩，认真地盯着那炉火，炉上一边放着一个黑漆漆的铸铁水壶，里面的水咕嘟嘟地响着，冒着热腾腾的水气，一边放着几块黑嘟嘟的焦煤，下面的炉灰里埋了几个土豆，小孩思忖着这埋在炉灰里的土豆什么时候能熟了，问奶奶，沾了炉灰要洗吗，不洗怎么吃呢？

爷爷和奶奶听着评书，闲说着话，奶奶说：“不要离炉火太近了，当心烤糊了衣服，玩去吧，不用看着，等洋芋熟了让爷爷给你拿来吃。”说那炉灰烤熟的才干净好吃呢。

那时小孩在城里总是生病，一到冬天就送到爷爷奶奶早年住过的乡下，那里冷的出奇的天气，小孩却再不生病了。雪是她最盼望的玩伴，是她眸子里那一片干净的亮白。

每到下雪，一大早爷爷就会拿着铁镐把雪清出院子，小孩来了，就央求爷爷留一天这雪，然后穿了大人的踩雪靴，戴了毛线手套，握着雪球，让爷爷帮着堆了雪人，再和邻家的孩子在雪地里跑着，闹着，雪灌进了靴子筒，却一点也不觉得凉。

早晨，奶奶总是先起来拢旺了炉火，家里暖了再让小孩起来，玻璃窗冻上洁白的冰花，一扇窗上一幅美丽的画，像仙境。小孩把小手放上去，从化开的手印看窗外，奶奶喂鸡，爷爷清雪，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忙碌。

有雪相伴的岁月一直在，直至到了北国的哈尔滨上大学，只是长大的心远离了童话，雪的纯净一直在，只是那份情怀已经无暇顾及，只有诗词文字里，隐藏了些许，却已雕琢地难看到原来的样子。清静的时候，心里总是念念不忘。

听过一首歌，歌词有几句： 如果我带你回我的老家， 让你看那冬天的雪花 ， 你是不是也会爱上它，远离阳光冰冷的花 ……

不知道每个爱雪的人是不是都有一份不必分享的情结，而我，夏天的草原冬天的雪，都是生命里隐隐的激情和韵律，却是不惊不喜，不离不弃。

深冬至此，像一个匆匆路人，在经过时稍作停留。没有过往的凛冽严寒，没有曾经的漫天飞雪，似乎欠了凝重，风也柔和，低温稍纵即逝，似这过客一声呼哨，一个响指，就轻轻转身而去，懒得回首顾盼，走得毫无牵挂。没有特别的记忆惹我的文字律动音韵，没有盛大的落雪渲染，少了深沉温润壮怀，惟念一份暖意犹存。

我以文字对抗时间，时间显得那么苍白而孤独。而文字却可以华美曼妙。秋也好，冬也罢，都在这悠悠笔下繁华过，安静过，风雅过，就够了。而时间继续孤独前行，文字记录美丽依旧。

文字，边叫人苍凉，边让人惊艳。边刻骨的落寞，边充满希望，怀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味道，一如白雪，落梅有音，在纷纷扬扬的回荡里，挟裹一份冷艳的质感，纯白洁净。四时景致，无太大的深意，却也别有一番当时的情致，身置其中，本色的天真里，总让人忘倦不归，意兴盎然，站在灯火阑珊处，万家都是暖，只是不知自己的心如何靠岸，哪一点灯火是为自己而开关。伤心时候不哭，反而大笑一场，这才是最无可奈何的自嘲，是心中羁缚不住的痛楚，仰天放笑，寓意为哭，于是我明白，幸福感需要自己来成全。

我们都是时光中的旅人，无需告别，庆幸遇见，被你的落字成花惊艳。从不敢把深情许个期限，是笃定深情无限。你若许留言，是不忍看？还是泪涟涟？皈依文字，却在红尘里修炼，不说再见，是因为时时在心里惦念，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

感卿回眸一颦笑，便是无言也销魂。也曾为你挽袖添香，也曾是你剪烛的红粉。与月色勾兑，一诗一酒，你曾醉倒在我轻雾的眼波。花谢了还会再开，日落了还会升起来。然，擦肩未必重逢，等待未必有归人。最熟悉的陌生人，下次再路过，花间已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