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梳子

阿鹏

湛蓝的天上，一架银灰色的大型客机扯着长风，掠过一朵朵白莲花似的云彩，从沈阳朝北京方向飞去。

客机前舱靠右侧舷窗坐着一位农民装束的老汉。他，七十开外的年纪，中等个头，身穿一套青斜纹人民服，酱紫色的脸庞爬满了刀刻般的皱纹，一双昏花的老眼欣喜地观赏着身边的一切……

片刻，老汉用胳膊肘碰了碰邻座的小伙子:“小同志，啥时候发纪念物啊？”小伙子侧过脸，歉意地说:“大爷，我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呀！”老汉又拍了拍前排一位干部模样的乘客:“胖同志，您常坐飞机吧？”胖乘客回过头，“你有事？”“听说飞机上给纪念物？能给什么？”胖乘客拽出一串钥匙，捏起镶嵌“中国民航”字样的一个黑色的有机菱形钥匙牌，“这个就是飞机上给的。”“今儿发什么？”老汉追根问底。胖乘客难住了，“这，你还是问她吧！”

这时，只见一位身着孔雀蓝西服衣裙的空姐飘然而来，依序为乘客送饮料。“老大爷，请用咖啡？”老汉双手接杯，问:“姑娘，这多少钱？”亭亭玉立的空姐莞尔一笑:“不要钱。”老汉呷了一口，把杯放到折叠茶几上，又问:“姑娘，今儿能给咱们发点啥?”“发小梳子。”听空姐的说明，老汉眼里闪出兴奋的光彩。

老汉贴着舷窗往下瞅，只见脚下连绵起伏的高山大川包包坎坎，不大一丁点儿，像家乡远景规划的沙盘模型，大辽河已被远远地抛到后边，弯弯曲曲，亮亮闪闪，多像村子里的粉房晾着的那一根根土豆粉条……

唉，咋还不发呢? 老汉一门心思惦记飞机上发啥礼品，再也无心观赏脚下的景色，目光转向前方的通道。这时，绣着“嫦娥奔月”的五彩门帘一挑，见空姐擎一个托盘走出来。老汉连忙起身，眯着眼睛望着托盘上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小塑料套。空姐把托盘端到老人面前:“您老选一把？！”老汉搓搓绽满茧花的手，挑来拣去的拿不准主意。

空姐拣出一个嫩绿色的塑料套:“您看这把。”老汉抽掉套子，露出一架塑料小飞机，见那流线形机身涂着一行金色舷窗，翘起的机尾上印着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梳齿切在飞机腹部，只要握住机身，梳头很方便。见这如此别具一格的玩艺儿，老汉乐得胡子打颤，忙问:“姑娘,，能不能再给我几把?”空姐摇摇头:“按数配给，一人只能得一把。”老汉咂咂嘴，伸出去的手转到前排乘客的肩膀上:“胖同志，我看看你的。”老汉接过了人家的小梳子，颠过来，倒过去，舍不得撒手，随后从座席下摸出一样东西，向前一递:“给你。”胖乘客回手接过是个大鸡蛋。“这鸡蛋，你吃。小梳子换给我，行不行?”胖乘客见老汉如此喜欢小梳子，就痛快地说:“这小梳子给您，这鸡蛋我可不能要。”

这两个人推来让去的，鸡蛋最后还是落回老汉的手里。

老汉非同寻常的举动，引起邻座那位小伙子的注意一一这老人爱占小便宜，小伙正想着，胳膊被捅了一下,“小同志，我拿鸡蛋跟你换小梳子，行不？”慌得小伙心尖一抖，连忙说:“对不起，我的这个小梳子让我媳妇号下了。”

老汉听了很失望。解开衣襟，精心地把两把小梳子揣进贴身的兜里。这时，空姐从后舱归来，老汉瞅见托盘里还剩了几把小梳子，心里顿时充满希望，急切地说,“姑娘，这几把小梳子，我花钱买行不?”空姐听乐了:“老大爷，这可不行。”“要不，我有一肚子话，想跟大家说说，行不？”见老汉言辞恳切，空姐点点头。

老汉激动了，清了清嗓子，对乘客们说:“大家同志们，我是辽东大山沟里的农民，叫王有福。今天，党的政策好，庄家院福分多，我富得一步一层天，这不,都把我王有福拱上天来了！我还差啥?就差没坐过飞机去，去看看给咱们造福之地北京城。”

听老汉说了这番话，有人领头鼓起掌。老汉又接着说:“我应该给乡亲们带回点儿纪念物，”他停住话语，弯下腰，从座席下拽出一个条筐，放在过道中央，双手从筐里抓起了鸡蛋，高举过头，高声说:“我跟大伙商量商量，这些鸡蛋换几把小梳子，算我带给乡亲们的纪念物，行不？”

老汉话音刚落，机舱内响起一片叫好声。乘客们你一把我一把地把小梳子送给老汉。老汉邻座的小伙也站起来，一把握住老汉的手，激动地说,“老大爷，请您也收下我这把小梳子吧！老汉望着手中的一堆小梳子，禁不住两行热泪滴在衣襟上。

这时，广播喇叭里响起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乘客同志们，前方就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

老汉擦下了腮边的泪水:“呵，北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