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的故事

雪狐

鸡蛋的故事

   雪   狐

我的父母是武冈市的第一批知识青年，我是上山下乡的成果。小时候我家住在武冈市邓元泰江塘村山口桥的朱家院子，门前有一条小溪，生产队里的人每天都在溪边洗衣服、洗菜等。 

那地方民风淳朴，村民心地善良，但是也有一些奇怪的人。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动物是母鸡，因为鸡蛋是我记忆中的美味佳肴。九岁那年我家养了两只母鸡，平均每天会有一个鸡蛋，外婆有时煮荷包蛋，有时煮花蛋给我们吃，放上一些葱花和胡椒，色香味俱全。

有段时间两只母鸡同时好几天没有生蛋，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喊：外婆、外婆，明天有鸡蛋吃吗？外婆捉着一只母鸡说：“明天有一只鸡会下蛋呢，好几天没有吃鸡蛋了，明天外婆给你打花蛋吃，快点睡觉。”

第二天放学，我顾不得追赶田埂边飞舞的蝴蝶，也无心去看天上吱吱喳喳飞过去的小鸟，把一根剥了皮的刺苔含在口里边走边吃，蹦蹦跳跳地回家了。进门便问：“外婆，鸡生蛋了没有？”外婆说：“鸡刚下蛋还在叫着，恰好被住在院子里面的四奶奶看见，鸡蛋被她借走了。”外婆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非常生气边哭边说：“我家的母鸡好几天都没有生蛋了，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她就来借走，只她有嘴巴会吃鸡蛋吗？她常常来我家借肥皂借洗衣粉，借盐借油却没有还过一次。有一次爸爸到城里，奶奶攒了好几个月给我们带来的五坨豆腐，她一看见也借了两坨，至今都没有还，她为什么老是来我家里借东西呀？”这时候爸爸回来了，听见我在放连珠炮似的哭诉，问清原委就说：“你去收鸡蛋，如果收到，那个鸡蛋你一个人吃。”我一听急忙跑到四奶奶家里，说：“四奶奶，四奶奶，您借走的鸡蛋我要吃的，请您退回给我。”四奶奶说：“鸡蛋呀，我们已经吃了，等我家的母鸡生了蛋再退给你。”

一连好几天我上学之前先去收鸡蛋，四奶奶就说：“鸡都还没有起床，你就来收鸡蛋了。”放学后又去四奶奶家里收鸡蛋，得到的答案就是她家的母鸡还没有下蛋呢，等她家的母鸡下蛋了，就退给我。可是她家的母鸡什么时候下蛋呢？四奶奶没有告诉我。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背着背篓去扯猪草，又走到四奶奶家去收鸡蛋，刚好看见她家的母鸡在鸡笼里蹲着要下蛋了，还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啊。我就悄悄的在鸡笼旁边的石头上坐等着，手里拿着一块手巾在折来折去的玩耍，玩了一会，又看了一眼鸡笼里的母鸡，怎么还没有下蛋啊？无聊中我又在地上捡了几个小石头，在空中抛上抛下，玩着“鸡进笼”的游戏。等了半天，她家的母鸡终于下蛋，在“不该不该”的叫着，我的心啊激动得扑通扑通跳。四奶奶听到鸡叫声就出来了，我马上问：“四奶奶，这母鸡是您家的吗？”四奶奶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说：“是啊。”我说：“您借了我家的鸡蛋还没有还的，这个鸡蛋退给我好吗？”四奶奶说：“你莫急，这个鸡蛋先给四爷爷吃，下次退你。”又是下次，哼！只怕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退，我才不会上当呢。就在她快走到鸡笼旁边时，说时迟那时快，我跳起来马上窜到她前面，低着头蹲下身子钻进鸡笼拿着鸡蛋就跑了。只听见四奶奶在我背后气急败坏地骂：“这个鬼精婆怎么这么狠，一点也不像邱会计和陆老师。”我生怕她追到我把鸡蛋抢回去，飞跑着回到家，把鸡蛋给外婆煮了。那次，我吃到了平生最好吃的一个鸡蛋。

　　还有一个鸡蛋的故事，是与我嘴馋有关的。

在农村时，我家有一块菜地，叫韭菜园。有时候放学后，爸爸妈妈会要我去菜地里摘菜，从家里到菜地之间的小溪边，长着一颗树叫“社公树”。那棵树有丈把高很大，是斜着长在溪边的，生长姿势和武冈的花塔相似。薜荔果树攀援在社公树身周围，夏天树上就挂满大大小小的薜荔果。村里的人用薜荔果里面的籽籽做“凉水”吃，那滋味果冻似的很好吃。但没有人敢爬上树去摘薜荔果，都是瓜熟蒂落自然掉到地上再去捡。因为大家说树里住着社公菩萨，树又是斜生着的很危险，还有傍晚树上的猫头鹰发出凄凉的叫声很恐怖。我每次去菜地经过社公树都不敢停留，怕树倒下来，更怕社公菩萨打我，总是小跑着离开那棵树。

　　暑假的一天中午，纺织娘在树上唱着高音，没有猫头鹰凄凉的叫声，斑驳的阳光洒落在树下。我扯猪草经过社公树，一股凉风袭来，登时觉得神清气爽。因为是白天乘凉，胆子自然大了一些，我就仔仔细细的打量起那颗神秘的树。这一看，我惊讶了，怎么小溪边的树下有一个鸡蛋？这周围没有住户不可能有鸡啊，并且那地方母鸡应该是去不了的，这鸡蛋是哪里来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睁大眼睛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这时候村里三个收工的男子路过，我就问为什么树下有鸡蛋，那些人发扬了一贯喜欢逗着我取乐的作风，就说是野鸡蛋，我信以为真。然后他们问我是不是想吃，我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想到鸡蛋的美味还吞咽着口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用一把锄头撑在小溪中间，大长腿一伸跨在树根部，就把鸡蛋拿到手。对我说：“拿着，给你。”我懵懵懂懂的接过鸡蛋说：“我妈不准我要别人的东西，拿回家会骂我的。”他们仨哈哈大笑，其中年纪大一点的就对我说：“你把鸡蛋放在这堆石灰里烤一下，熟了就可以吃，不用拿回去。”“真的吗？”我问，用眼睛看着田边一堆刚出窑还冒着热气的石灰。“真的，我给你烤。”那小伙子说着拿过我手里的鸡蛋，把它放进石灰里埋着，说过一下熟了就可以吃。

鸡蛋熟了，那人用一根竹棍子扒拉出来，在地上滚动几下，我就用手剥了那些烧黄了的鸡蛋壳，三下五除二的吃了，因为吃得太快，被蛋黄噎着了，他们说：“快喝水、快喝水！”我就傻里傻气地捧着一口溪水喝了，正心满意足准备回家。他们仨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阴阳怪气的说：“这是敬社公菩萨的鸡蛋，被你吃了，今天晚上社公菩萨会来找你的。”我八九岁的脑海里从来不知道敬菩萨还要用鸡蛋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敬菩萨是属于迷信活动，不允许的。可我却吃了搞封建迷信活动的鸡蛋，怎么办呀？吓得我哗啦哗啦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追着那两个始作俑者去打，嘴里骂着：“死黑心鬼，是你要我吃的，是你要我吃的。”他俩笑着跑着，我追不着就抓了一把泥巴对他们扔去，然后又用手去擦眼泪，立马就成了大花脸。这时候收工的村民陆陆续续的从树下路过，大家一听事情的经过，又看见我那可怜兮兮委屈而又泼辣的模样，都非常兴奋，笑得咯咯咯的。一妇女尖着嗓子说：“菩萨的鸡蛋吃了肚子会痛的，说不定社公菩萨已经到你家里了，今晚他会打你的屁股。”我更害怕哭得更凶了。

回到家门口，想起那妇女的话，我不敢进门，坐在门槛上抽泣，可能是跑了步又喝了生水，肚子就有点隐隐作痛，我以为是社公菩萨显灵了，更是稀里糊涂的哭。老爸回来了，刚要进门我就大叫一声：“不要进去啊！”老爸赶忙退回脚，看见我披头散发哭得一塌糊涂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和泥巴，问我为什么弄成这个鬼样子，我不敢说，只是哇哇的哭。老爸又要进门，我又哭喊一句：“进去不得啊！”如此反复几次，我老爸就说：“今天家里有鬼吗？”我说：“是的，有一个鬼到我们家里来了。”说完，又大哭。弄得老爸一脸懵逼哭笑不得烦躁不已。

　　过了几分钟，在菜地做事的老妈也回来了，她在回家的路上就听队长老婆说了事情的经过，队长老婆说：“那些天杀的鬼崽崽，见你家女儿长得漂亮，就是想逗着玩。”老妈抱着我说：“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那是封建迷信；菩萨慈悲为怀，也不会打人。鸡蛋放在石灰里面烤熟了吃杀菌、补钙、有营养，对身体有好处，不要怕。但是你要记住，喝生水不卫生会肚子痛的。别人的东西不能吃，再饿也不要随便吃。”听了老妈的话，我才放心的进了房门。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多很多的往事我都已经忘记，唯独这两个鸡蛋的事情却如同烙印般清楚的停留在我的脑海里。现在我国已经进入了全面小康，我童年时鸡蛋的故事是肯定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