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钟山表

老北风

　　手表本来就是计时的工具，但有时它的用途远远超过了原有的作用。市场上一块表几万元到上百万的价格，远不能用计时功能来解答小小钟表的用途。现时下，一个个牛人，手腕上露出一块几十万乃至百万的名牌手表，不用说话，就能让人掂量出他的身份和地位。一块小小的手表就像是一块显赫的招牌，显示着主人的高贵和风雅。

　　我对手表没有研究也没啥讲究，更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多年来曾经戴过好多块手表，大都忘了什么品牌，其中有两块手表我还能清楚记得它的样子。一块是英那格，因为价格昂贵，又是世界名牌，我曾应承将来送给孙子，结果被我弄丢了，既心疼钱，又遗憾不能兑现孙子的承诺。另一块是南京生产的钟山牌手表，因为这块手表曾经和发小有过一段具有时代特征的情感故事。

那是一九七六年，我毕业后在田柳联中教书，看到有的公办教师戴着手表，心中顿生羡慕之情，回家商量父母：“我想买块手表”。

父亲沉思了一下说：“买吧，人家有咱也要有，再说，你当老师买块手表也用得着”。

那时，家里穷，弟兄们没分家，我每月三十四块五的工资，除了生活费再留下五元零花钱，剩余的二十元要拿回家交给父母。因为我弟兄三个，盖房子娶媳妇父母需要攒很多钱。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无论谁，在外所有的进项都要如数交给家里。我买手表，这是个大花销，父母尽管心疼，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老人家不想让孩子在外边寒碜。

我写信给上海当兵的表哥，他托人给我买了块钟山牌手表，花了三十元钱，那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当我美滋滋的戴上那块钟山牌手表，立即引来老师们围观，看着铮明瓦亮的外壳，听着“哒哒”的声响，赞美之词让我引以为豪。在教室里，我情不自禁地扬起左手露出手表，学生们也瞪大了眼睛，窃窃私语说：“新来的刘老师戴上手表了”。

在短缺经济的日子里，能买到块廉价手表，在人们心里，这人不仅有钱，还有硬关系。我好像因这块手表在学校也扩大了影响似的。

周末回到家里，同学发小看到我戴着手表也投来羡慕的眼光。发小玉清，按家族排序，我高出他两辈，是我从小最要好的同学。他从小爱劳动，懂事理，诚实本分。一般大的小伙伴们都结婚生子了，可他还没说上媳妇儿。无奈之下，索性远走他乡去闯关东。春节期间，他回家过年，爷们儿免不了在一起吃喝玩乐闹腾一番。在交杯换盏中，他一眼看上了我的手表，趁着酒劲笑嘻嘻的和我说：“大爷爷，我戴戴你的手表吧”。

我把手表递给他，他爱不释手的拨弄一番套在手腕上。

酒足饭饱，他带着近乎祈求的话语又提出：“我借你手表戴一年吧，明年回来就还你”！

我心里明白，他正月十五后就去东北，在那里，他戴着借来的手表不是为了看时间，而是用来给人看的。在外人眼里，能戴手表的小青年，家境差不到哪里去，女孩子也会因此高看他一眼。为了他在外装门面，对讨老婆有用处，我心里虽然不情愿，但想到这里，也只得忍疼割爱，随即很慷慨的答复：“好，就借一年，明年回来看家就还给我”。

我戴了一年的手表，突然被别人借走，手腕上顿时觉得减少了很多分量。心里挂着那块手表，老盼望着玉清回来过年。春节到了，玉清没有回来，讨回手表的事自然也就撂下了。

又一年过去了，玉清还是没有回来，这让我对他有些担心，这时候我担心的不是急着讨回那块手表，而是挂着他在外边闯荡的怎么样了。我询问他三叔，知道他在外混的不算顺利，大小伙子挣不到钱，过年也懒的回来。

知道了他的处境，我打消了玉清还回那块手表的念头，心里话，就送给他做个念想吧。

　　我的经济情况逐渐好转，又花六十五元买了一块青岛产的金锚手表，档次要比那块钟山表高出多了。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五年。这年春节，老少爷们互相串门拜年，玉清三叔来到我家给父母拜年，跪下磕头后站起身，从衣兜里拿出三十元钱递给我说：“这是玉清邮来的，让我还给你的表钱”。

这钱不收下，他三叔不答应。我顺便问了玉清的情况，那一年玉清仍然没有找到媳妇儿。

改革开放了，玉清从东北回来，靠勤劳的双手创造出新的生活，结婚生子其乐融融。

又是一个合家团聚春节，发小们欢聚在一起喝的翻天覆地，玉清面带羞涩说起那块手表的事，言语里夹杂着酸甜苦辣多种味道。

今非昔比，日月依然。手表仍然发挥着奇异功能，不同的是再不会发生借手表的窘迫了。我那块钟山牌手表虽然不知去向，但它仍在旋转着准确报时那个青春年少的时点，见证着一个时代曾经的美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