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亲如果活着的话,后天就是他93周岁生日了。我想写父亲由来已久,总因为整天忙忙碌碌,无法静心执笔。随着与父亲分开的时间越久远,对父亲的印象反而越清晰,思念的潮水反而越泛滥,感觉亏欠父亲的太多,是该给父亲一个交代了!</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个共产党员,干部身份,曾任潢川县木器厂厂长,后来卸任行政职务,专做油漆工匠,任油漆车间主任,直至退休。</p><p class="ql-block">父亲生于1927年农历11月22日,潢川县城出生,爷爷奶奶的独生子女,本家排行老六。我记得爷爷是个瞎子,拄着长拐棍,但不知道他是先天失明还是后来得病致盲,因为那时我太小,没听大人说过,或者说过了我也不记得。</p><p class="ql-block">我母亲长父亲两岁。在她三岁时姥姥去世,姥爷一人很难抚养两个幼儿,后经我一个表大爷牵线,说给我父亲做童养媳,我家穷,就放在南城我大爷爷大奶奶家养着,在那里学纺线织布。姥爷是私塾先生,他把父亲接去识字念书,过了几年,父亲年龄稍大一些就不念了,他要回家学手艺养家糊口。先学厨师做菜,因为年龄小,个子不高,掂勺不方便,后改学油漆匠。</p><p class="ql-block">1949年初,潢川解放了!1950年初,潢川成立了工会,父亲参加了工会,1954年入党,入党后带领他的师兄弟们,从互助组合作社,到58年成立国营木器厂,父亲任厂长。</p><p class="ql-block">父亲工作繁忙,整天不在家,59年过粮食关,奶奶先去世,家里还有爷爷、母亲、哥哥、弟弟和我,母亲可怜上顾老,下顾小,一家人在饥肠辘辘中熬日子。姥爷从淮滨老家逃荒来到我家,可怜母亲都没有留姥爷在家吃顿饭,姥爷饿死在回去的路上。这成了母亲一辈子最痛心的事情。</p><p class="ql-block">印象中不知父亲到哪儿去了。去年才听哥哥说,父亲当时接了任务,去北京修建人民大会堂。这个事情父亲一辈子守口如瓶,从来没跟我提起,妈妈也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估计妈妈也被瞒着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奶奶和爷爷先后去世,丧事是厂里派人料理的,应该是厚葬,因为花费在那时是一笔巨款,记在父亲的欠款账上,父亲用了二十多年才还请。每每想到哥哥给我说的这些情况,我心里都感到深深地刺痛,眼泪止不住掉下来😭😭😭</p><p class="ql-block">一个家里的独子,不能为父母临终尽孝,不能在父母灵前守孝,不能亲自送父母一程,这该是多么痛彻心扉而又终身抱憾的一件事啊!我想父亲之所以始终没跟我提过这段光荣史,恐怕就是不愿触及内心深处的剧痛。</p><p class="ql-block">真应了那句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父亲做的是一个工匠为国争光的大事,当然我也为父亲骄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父亲参加了“四清”工作组,任组长,再后来文化大革命,父亲躲到了乡下,“一打三反”,父亲被关起来,原因是欠大额公款。父亲这时才知道,原来两位老人的安葬费欠着呢,过去没人告诉他,他也没细问。现在只好把家里喂的大肥猪赶去还款,还了一百多块钱,又制订了一个还款计划,以后每月从工资中扣。</p><p class="ql-block">过去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家里为什么欠那么多钱?为什么老也还不清?还是跟哥哥闲聊时才知道,家里的欠款都是安葬爷爷奶奶欠下的一千多块钱。在六七十年代那是笔巨款,它像一座山一样压在父亲身上。还有一座山就是父亲欠爷爷奶奶的感情债。这两座山压的父亲后半生没有过上轻松日子。</p><p class="ql-block">父亲个子不高,但年轻时可帅啦!大大的眼睛,浓黑的眉毛,国字脸方方正正,鼻子挺拔,嘴巴棱角分明,眼角眉梢都含笑。家里有两张父亲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一张半身,是虚光;另一张全身照片,穿白衬衣,深色裤子,着布鞋,背景是天安门。相片装在镜框里,挂在家里墙上,谁看了都说父亲帅。</p><p class="ql-block">记得六七十年代,父亲的工资算是单位最高的,每月50.5元,照例扣5元还账,我已下乡,每月又给我5元零花钱,买牙膏牙刷卫生纸什么的,剩下的应付家里所有开销,那时总是捉襟见肘。就那样,每逢新电影上映,父亲总要给我买两张或三张票,让我带同伴一起进城“尝鲜”,真难为父亲为我想的周到。</p><p class="ql-block">记得很多年父亲工资没有涨过,好不容易熬到是78年还是79年那次调资,不是普调,而是评指标,父亲却把难得的指标让给了别人,这让我很不理解。我问他时,他回答:他的工资已经算高的了,很多低工资的也要养活一大家人,所以就让了。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心里很不以为然。</p><p class="ql-block">记的小的时候,父亲最爱我,因为我学习成绩好,又乖巧懂事。晚上下班后,他总是喜欢让我给他打酒,买花生米,那时喝的是散酒,后来喝“张弓”,一斤酒喝七八天或者八九天。母亲给他擀面条🍜下清水面。父亲一辈子晚餐不爱吃粥,只爱吃面。饭后让我给他读会儿书报,那时他的眼睛开始有些花了,看不清小字。那是他最享受的时光,也是我最得意的时光。</p><p class="ql-block">父亲还喜欢我做的衣服。六十年代是白色粗布做内衣裤褂,没有缝纫机,用针线缝制;七十年代初用尿素袋子缝衣服;七十年代末有了的确良、的卡,还有了缝纫机,我给父亲做中山装,尽管缝制手艺粗糙,兜口不是那么平整,父亲仍不嫌弃,总是递给我夸奖的眼神。八十年代时兴绸缎棉袄,我第一次裁棉衣,没放出衬棉花的尺寸,结果棉袄做好了,就是有些瘦,我只好返工,把腋下拆开,另贴布缝制,好好的衣服变的不那么顺眼,我后悔又羞愧,而父亲安慰我说:“没事,穿着一样的暖和!”</p><p class="ql-block">72年我高中毕业下了乡,我知道自己家一没有官,二没有靠,所以不惜力,不怕累,样样农活走在前,干啥事都不愿落人后。入党,参加知青积代会,满以为能幸运被推荐上大学,或者退而求其次,推荐回城工作,谁知一次又一次的机会都眼睁睁地给了别人,一批批和我一起下乡的大都回了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总觉得凭实干抽调为什么没轮到我?心里好憋屈。</p><p class="ql-block">到了第五个年头还没回城,我开始跟父亲不讲理了,我一次又一次跟父亲说,你得找人给我抽调上来,你不能不管我!</p><p class="ql-block">后来,那是77年5月的一天早上,我刚出工在田间,父亲骑着“飞鹰”自行车就来到了我们青年队,给我带来了回城的喜讯!父亲把招工通知给了带队干部看,然后跟我说:收拾东西,我现在带你走。我高兴的不知所以,被褥脸盆都送给同屋,只带几件平时衣服,几本看的书和笔记本,兴高采烈地坐上父亲自行车后座出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青年队离城走小路15里,父亲骑车得走大路,路程大约28里。从白店到十里头再到县城,其间有太多个上坡,遇到陡坡父亲骑不动了,就催我下车,他气喘吁吁地推车上坡,汗水湿透了他的背,我归心似箭,他疲惫不堪。现在想起来我就心痛,怪自己那时是多么的不懂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城后,我就每天忙着上下班,学习业务,一点也没想过自己是怎么回城的。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回城的指标是父亲一次又一次,经过许多次登门求人才求得的。我听了后默然无语,心里却无比揪痛。父亲一生为人低调,甘愿平庸,不争名,不图利,不求官,不求人,可为了我,他违背了他的做人做事作风,当他这样做时,他一定很为难,可为了他的女儿,多为难他也做了,并且从没有跟我透露一个字。我暗想,这如山的父爱让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正像冰心先生所说:“父爱是默然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看来天下的父亲都是默默为儿女做事而不表达,不张扬。</span></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父亲不当官后,就专心做个好工匠,他的油漆手艺在潢川是一流水平。不管是老土漆,还是调和漆,他都驾轻就熟,因此那时他在潢川小有名气。父亲为人谦和,朋友特多;爱喝点小酒,醉的时候不多;爱看书读报,个人订有《老人春秋》和《中国老年报》,有时我也把单位旧报拿给他看。父亲字写得不错,尤其是毛笔字写的有些功夫。</p><p class="ql-block">父亲退休后,除了读书看报,就是大秀厨艺了。那时我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孩子也上学了。每到周六晚上,父亲都要到我家来,让我们周日去吃饭。有时候我不愿去,可父亲好说歹说,非要我去,像要求着我去吃饭是的。我真的很难拂父亲美意。想想那时父亲的爱又像涓涓流水,细腻滋润。</p><p class="ql-block">所以每个周日,我们都在父母家过,这周吃红烧肉,下周糖醋排骨,再下周糖醋鱼,或焖子鸡。父亲的工资平常省吃俭用,舍不得吃好的,都留给女儿一家蹭油水,看到女儿女婿外孙吃的欢,他特别有成就感。“可怜天下父母心”!</p><p class="ql-block">父亲晚年患癌,应该与职业有关。1994年下半年,父亲老是咳嗽,吃药打针都不见效,到信阳哥哥家,哥带他去检查,结果是淋巴癌转移肺癌,那时我们都没钱,父亲在哥哥家住了几个月时间,吃中药调理,都是哥哥悉心照顾,无奈已是晚期,终归不治。</p><p class="ql-block">1995年5月12日,(农历4月11日)中午我在父母家吃过午饭,父亲说他的脚特别冷,让我给他泡泡脚。我打了一盆热水放在父亲脚边,脱下他的袜子,父亲那瘦骨嶙峋的腿脚可真凉啊!我双手把父亲双脚放进热水里,抚摸着,抚摸着,又上下搓着小腿,直到膝盖,又加了两遍暖水瓶的水,这样泡了好一会儿,脚才有了点温度,父亲说“好了,我要去睡了。”老父亲上了床,我也去上班了。不一会儿,母亲匆匆让人来告诉我,父亲不行了,我急忙赶回家,父亲只跟我说一声:“去叫童家训!”童大哥是我父亲的一个忘年交,很能干的一个人,父亲托他处理后事。我去找来童大哥,父亲已经走了😭就在这一天,父亲永远地走了!😭😭😭</p><p class="ql-block">父亲躺在堂屋地上铺的稻草和被子上,我不停地用手捂父亲冰冷的脚,我不相信父亲已经走了,我想也许还能把他捂热呢!</p><p class="ql-block">其实父亲病后是很痛苦的,他夜里咳的不能躺下,白天腿疼的厉害。因为发生了肺转移和骨转移。父亲痛苦的表情始终刻在我脑子里,我常常为不能替他分担痛苦而难过。</p><p class="ql-block">父亲去世的第二天傍晚,晴朗的天空说变就变,下起了瓢泼大雨,好似天公为之悲恸!第三天早晨出殡,天已放晴,人说我父亲一世老好人,为后辈更是考虑周到。</p><p class="ql-block">父亲的一生是平淡而不平凡的,他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搬到哪里都能派上大用场。工作中,他不善言辞,做多于说,做就做到极致;生活中,他清苦一生,拮据一生,却仍然感情细腻,克己为人,从来总替别人考虑;家庭中,他言语无多,不打也不骂,不怒自威,我们兄妹四人都敬他、怕他。尤其我对父亲特别敬重,他用“润物细无声”和“身教重于言教”的方法,影响后代,教我们做一个正直、正义、正派的人!</p><p class="ql-block">父亲:我永远爱你!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p><p class="ql-block">我一遍又一遍地流着眼泪,写完了这篇文章,父亲啊!只怪女儿笔拙,表不尽父亲留下的精神财富,写不完伟大的父爱绵长!😭😭😭</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