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有人问我说,能不能用一二个故事说说西海固是如何一步步沦为上世纪中后期的生态灾难地区的?实话实说,我非这方面的专家。但这个问题很好。我不揣浅陋,尽我所知,讲了青年时所接触到的一些材料及思考(所提及的史料也是残存记忆中的碎片,有条件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阅订正,期待完善)。我想,回顾历史,鉴照未来。谈讨这个问题将对我们坚定走高质量发展之路、扎实实施黄河流域生态先行区和美丽新固原建设有一定的认识意义。</p><p> 在变量相对稳定可控的前提下,一个地区的生态环境质量相对而言,应当是基本稳定的。为什么西海固地区的生态环境历史上是不错的或者较优美的,可在上世纪中后期竟变得如此之差呢?当然,与我国北方地区大面积的生态环境变异息息相关。除此,还有本区域所独有的影响生态环境退化变异的内在影响因素。西海固的生态环境退化变异有一个历史的过程,可简单归结为三个时期——明代中后期的“燎边”、清代的“圈地”、海原大地震及新中国成立以后至上世纪末的“肚皮农业”。其中破坏最为剧烈的,当属“燎边”,这是导致西海固地区生态环境剧变的“斩首”性破坏行动。其次,就是长达二百余年的清代“负耒圈地”潮,其实也是简单粗放的垦殖农业。如果说,“燎边”是“斩首”行动的话,那么,“圈地”便是“剥皮”行动了。1920年发生在西海固地区的空前大灾害8.5级大地震,使山峰游走、地表破碎、山河变易、河溪隐匿、植被消遁,不啻于一场生态变异的“肢解”性大破坏。以上这些对本区域生态环境蜕变具有颠覆性破坏的影响因素迄今尚未被真正注意,但愿我这篇短文能够抛砖引玉。</p><p> 明中后期的“燎边”,又称“烧边”。明中后期残元势力兴起,不断叩边扰攘。我们通常所说的“大西海固”地区一线(西起兰会、东至环庆)成为“防秋、防盗、防寇”的重点区域,固原因之成为“三边总制”的指挥中心。为了加强“三防”,每年都要布置“烧边”,大多是一年两次,入冬草枯及春年前后。“烧边以绝胡”,即将草山过火,杜绝蒙古人待黄河冰封后移牧,也就是官方说的防微杜渐于“名为牧放实则劫掠”的行为。明后期的多位皇帝实录中都有“烧边”的奏对,朝臣就此陈述说,“烧边”之火线东西纵延数百里,辄遇朔风、炽火甚日、夜若白昼、烟尘弥天、积月不灭、所过之地、木毁兽逐,乃至祸被城邑军所、藩邸民居。“烧边”即为官家的统一部署,也是“颇顺民意”的响应。“土民烧荒能种田,军户烧荒去过年。”据说,“燎疳”习俗缘自“燎边”。土地的命脉在于水源,水源的命脉在于树木。大量的原始森林、次森林就这样毁于烧边,西海固地区由此从林木繁荣地区成为了草甸草原区。这不是生态破坏的“斩首行动”吗!</p><p> “剥皮”行动始于清顺治以后的二百余年间。清代,西海固地区不再是边哨之地。旧志说,百余年间,无蚍蜉之警,民空其堡,散处于野,以就农作。清朝对边荒地区实施了历史少有的鼓励奖诱惠民兴农政策。明代实边采取的是“捆绑+强迫”政策,清代是提供籽种、耕牛和一定数额的钱粮,还规定,“负耒所耕,皆归民有,豁免税课”。就是说,只要你愿意,赶上对耕畜,所圈所占的荒疏之地都是你的了。我读清实录发现,清初西海固地区奏报的干旱较少,比霜冻灾害少许多。说明风调雨顺、种下去就有收成的。乾隆中期,旱灾就开始多了些,可能同贪腐的“冒赈案”有些关系吧。但嗣后,干旱奏报频率不断攀升,被灾程度越来越重,并有亢旱、饥馑和逃荒、饿殍的奏报。及至清末大动荡,实质是人口激剧增加与生存资源问题之厝火积薪。清代初中期,在西海固地区形成了“负耒圈地”的“打堡子建套庄”潮,至今仍有许多的“姓氏+套子(庄)”地名存在。欧洲历史上的“圈地运动”是“羊吃人”,而我们的“负耒圈地”则是“人吃羊”,也就是农业对畜牧业的颠覆性革命。这是西海固生态退化变异史上继“斩首行动"之后的“剥皮行动”,森林烧伐尽净之后,草原亦被垦荒的所剩无几了。</p><p> 1920年12月16日,发生于海原的8.5级大地震,对西海固地区生态环境的巨大破坏是显而易见,遗憾的是目前这方面的关注少见。西海固地区历经几百年的烧荒和垦荒,生态系统巳经紊乱失调,生态环境已经相当脆弱,其实已经出现了生态灾难,而能量空前的大地震使这里的生态环境雪上加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生态系统的主要载体是地表,地震破坏最为严重的是地表。阅读当年亲赴震中地考察的克劳斯、翁文灏、谢家荣等人的见闻及后来者收集整理的口述资料、科考文献,我们都会深切感知到那场地震灾害对西海固大地的破坏之严重。山崩地裂、山体滑坡、土层翻覆、地表破裂、泉溪埋没、河床抬升、水位下降。并且伴有这样的规律:越是土层深厚的地方愈加严重,越是山脉相连的地方愈加严重,越是水源集中的地方愈加严重。以清水河为例,震后径流大幅减小。历史上,清水河被称西洛水、“蔚茹水”。大家知道,洛水就是曹植笔下那个有美艳绝伦洛神的水系,也是武则天大造女皇神话之地。将清水河和洛水相提,足见这条河非比寻常了。那么何以称“蔚茹水”呢?蔚者,枝叶之繁茂也;茹者,根茎之盘错也。就是指清水河在其流域和流程中到处都有小溪小河的补给,蔚连茹接仿佛一条百足之虫那样雄漫不僵。这场空前大震,让清水河的好多支流受到破坏变成干涸旱沟了。2002年前后,胜利油田等几家联合在西海固开展钻探科考,地震使岩层若纸页交互穿插、呈波浪状破损、水层破裂、水位下沉跑漏。我虽不大懂得这些知识,却目睹了专家们惊谔不巳的表情。综上,海原大地震也是西海固生态环境退化变异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p><p> 新中国成立后,社会安定、医疗条件显著改善,西海固先后出现了几波高生密育的人口增长高峰期,持续时间长达30年,“肚皮”迅速增大。用乾隆忧心人口增长过快的话说,“食之者众,生之者寡(生之者,指土地)”。加之奉行“以粮为纲”单足独踽的农业政策,使生态环境不堪重负,出现了严重的生态灾难问题。拿严重干旱发生的频率来说,由清中期的20年左右一遇到清末民国初年的13年左右一遇,再到上世纪70年代——90年代的6年左右一遇。不唯如此,干旱的强度和破坏力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如,70年代初期、80年代中期和90年代初期发生在西海固的3次连年大干旱,远比西海固曾于30年代出现过的“民国十八年大饥荒”严重得多,设使没有党和国家的关怀扶持,后果将不可想象。改革开放以来,在党和国家的关怀帮助下,西海固人民转变发展观念,多策并举、改土治水、植树造林、治穷致富,通过生态移民、富民产业、扶贫发展和生态治理,使生态得以休养恢复。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全面贯彻了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理念,全力打响了脱贫攻坚战、生态文明战,使西海固大地的生态环境显现出几十年未有之欣欣向荣景象,形势让人惊喜,前景让人乐观。今天,我们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坚信,一个经济发展、民族团结、环境优美、人民富裕的美丽新固原必将呈现在世人面前!</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