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老头子

尹学光

<p class="ql-block">  与邻村的社员接触时总是听他们谈及到“地主老头子”。在那个年代里, “地主”是对一个邪恶的人的称呼,可称呼一个人“老头子”那又是对他带有敬意,怎么“地主”可以和“老头子”连在一起称呼同一个人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特的人呢?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我的脑子里就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p> <p class="ql-block">  一天我在大队加工厂为我们知青组打米,正在用风车吹出米中的糠皮,只见一位老人肩挑一担稻谷,看样子不少于120斤,扁担一闪一闪地也来到了加工厂。搁下担子,微微有点儿喘气。他银灰色的头发,身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有些发白的紧身蓝色小褂,裤腿口收口扎紧,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将稻谷称重,缴费后就离开了。我听到加工厂鸽师傅称呼他“地主老头子”,我就和他聊起了这位老人。一提到这位“地主老头子”,就打开了鸽师傅的话匣子。脸上满是羡慕和赞美他说到:“这个老头子才厉害呀,别看他六十好几了,120多斤的担子对他来说简直值不得一谈,他肩挑一担130—140斤的粮食走四五里路可以完全不用歇脚,一口气挑到。他身体特棒,一辈子从未吃过药,更没有进过医院的大门。身体比年轻人还要扎实。年轻的时候,土匪抢劫他的家,他一点儿也不畏惧奋起反抗,一个土匪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腰,他硬是将这个土匪一个大摔甩脱了,冲出家门,然后找到一杆火枪,打跑了土匪。”听到这么传奇的故事,激起我极大的好奇心,从那以后我就更加想了解这位地主老头子了。</p> <p class="ql-block">  地主老头子人称 “老羽”年轻时做的是牛马生意,不论是初生的牛犊,还是高头大马,他只要掰开牲畜的嘴,看看牙口,上下打量一下,就能将牲畜的脾性、年龄等等说得准准确确的,更神奇的是不论有多么难对付的牛马,那怕是发疯的公牛,狂怒的儿马,只要他一出现,几声怒吼,几鞭子一甩它们都会乖乖的俯首贴耳,听任他的摆布。因为他对牛马的渊博知识以及对牛马的价值的准确判断,周围方圆几十里的人们需要卖牲畜或者买牲畜的,都找到老羽,通过他的手,人们总是可以买到称心如意的牛马或者把自己手中的牛马卖出一个好的价钱。他的生意十分红火,也很赚了一点儿钱。</p> <p class="ql-block">  一段时间生产队安排我和云叔一起往温峡水库工地送运输,即把工地上搞水利建设的社员们所需要的粮食、蔬菜、和一些生活用品定时送去。一百多里的路程,牛车得走两天。我了解到云叔年轻时曾经是老羽的放牛娃,路上我和他交谈中我故意问起老羽的一些情况。提起老羽云叔就来精神了“老羽是个蛮厚道的东家,每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把栏里的牛赶到山边吃草,差不多天大亮的时候,牛也基本吃饱,我就和老羽一起将牛赶到集上去,将牛在集牛市拴好后,老羽和我一起到集上的餐馆里,老羽买上一小簸箕烤好的粑粑(钟祥地区将馒头叫做粑粑,这种粑粑其实是一种烤馍),总是要我先吃,我吃饱后,老羽就将余下的粑粑全部吃光,他的饭量大得惊人。”“他对你好吗?听说地主总是会欺负放牛娃呢?”“他是个好人啦,从不欺负人,对人十分厚道。他一生无子嗣,对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十分爱护。有一次,晚上老羽和高集集上的几个头头脑脑的人物一块儿打牌,那些人可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也都是当地响当当的头面人物。因为晚上要陪老羽回村,我就站在老羽的身后等待,同时看他们打牌。时至半夜老羽的面前已经堆了一大排银元,他赢了钱。输了钱的一位高集集镇上民团的头儿,就打算耍赖了。他装着转身在身后的椅子背上取钱袋,突然高喊他的钱不见了。”这下惊动了大家,打牌的人、围观的人,开牌桌的东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地到处寻找,最后那位民团的头儿指着我骂道: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偷的。我急忙争辩。可是这家伙不理我,硬是要用当地一种鉴别窃贼的办法:烧一锅热油,在油锅里丢入一枚铜板,被怀疑是小偷的人如果从油锅中取出铜板而手有没有被烧伤那才能证明自己清白。老羽一直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当油锅拿来时,老羽站了起来,把自己面前的一筒筒银元一把推到桌子中央 对着那个家伙大声说到:“要钱你可全部拿走,你可不能害了人家吖子一生呀!”说着拉着我离开了牌桌。至今我都十分感激老羽老头子的救命之恩。”云叔的故事更加在我的心中添加了对这位 “地主老头子”的神秘感。</p> <p class="ql-block">  老羽一生从不抽烟喝酒,但他食量特大。据说一餐可吃掉常人两倍以上的饭菜。我们队的绍建老头子常在腊月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帮别人杀年猪,提起老羽老头子的饭量他总是惊叹不已。他说:“每年我们一行四人在他家杀好了猪,将猪肉清洗,分切成大块后,他们家里的中饭就端上了桌子。老羽十分慷慨大方,大大的蒸笼格子里总是堆满了大片大片的猪肉,一屉笼总有四、五斤肉。主人客人坐定,他总是用筷子将蒸笼屉里的肉从笼屉中央一分两半,邀请屠户师傅开始吃饭。并强调说:这一半是你们的一定要吃完呀,这一半是我的。说完他就开始吃饭。没一会儿,我们还在慢慢喝酒,肉也才吃了几筷子,他那半笼屉里的两斤多蒸肉就下肚了。”</p> <p class="ql-block">  他一生不仅仅做牛马生意,他住在小河边(天门河)打鱼捕虾他也是一把好手。一天我和几个伙伴在小河边玩,见老羽从小河上游打鱼顺流而下过来了,一个小伙伴开玩笑向他喊到“老头子啊,河里又没有鱼,你是在划鱼桶子玩水吧。”老羽没有回答,停下鱼桶。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慢慢将鱼桶子划到一个水潭边,手中的鱼叉似箭一样飞了出去,收回鱼叉,一条大鱼在他的叉子上挣扎着。令我们惊讶不已。</p> <p class="ql-block">  有故事的人,不论在什么时候总是有故事。老羽连他的去世也是那么令人不解。那天一大早老羽就起床,像往常一样扛起捕鱼的桶子,拿好所需的渔具就出门了。一般打渔下午才回家,但是那天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大约十一点多钟老羽就扛着桶子回来了,桶子里有当天打的十几条鱼。上台坡时就对他的婆婆说:“老巴子呀(钟祥地方口语对自己的老太婆的称呼),今天怎么搞的,像有点不舒服呀,要死吧。把桶子里的鱼中午做了鱼汤,我喝一点。”说完就直接进屋上床睡了。老太婆听到后急忙将鱼汤做好,就赶紧喊:“老头子起来吃饭了。”连喊好多声都没有人回应。老太婆急忙进屋,推推老羽,才发现人已经僵硬。无声无息中老羽已乘鹤西去。</p><p class="ql-block"> 后来一些老人坐到一起谈到老羽时,常常感叹说“提起他呀,要说的故事总是有一大箩筐!”</p><p class="ql-block"> 有的人的一生的故事总是和平常人的不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