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梦回梅溪

冰雪

　　远游数载，看不尽满眼旖旎；离家几何，忘不了故里光景。那晚毫无征兆地梦回故乡，梦见了梅溪，梦见了通洲桥，梦见了挂钟尖，梦见了竹叶潭......

一路向北，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只盼早点到达魂牵梦绕地。脚下的油门一路激昂，车轮翻滚着心涌的浪潮，不足1小时，“聚仁故里，廊桥雅韵”几个遒劲浑然的大字便赫然耀跃在眼前，心随之澎拜。携着几份难掩的激动，我站在这片梦里的故土上，轻嗅着梅溪清雅的芬芳，有些微醉了。

梅溪潺潺，浅唱着经年的往事，那么婉转悠扬，撩拨着我那颗柔软的心。清清澈澈的溪水，晶莹剔透，像块会流动的水晶玻璃。它的身下是细细的沙粒，是圆润的鹅卵石。鹅卵石光滑滑的，沙粒黄灿灿的。溪水踏着沙粒，抚着鹅卵石，潺潺湲湲，叮叮咚咚，撒着欢儿，欣欣然一路向前，奔向了多情的竹叶潭。溪很浅，竹叶潭很深，把梅溪一路的情牵都收纳潭底。溪水清洌甘甜，汇聚潭中愈发浓郁，如梅江烧之香醇，掬一捧小啜一口，便会让你深深陶醉。

　　挂钟尖是轻倚竹叶潭的一座小山峰，因形似挂钟而得名。山独成一体，峰虽小却不失凌然的风度，犹如一个深邃内敛的男子，透着浓浓的厚重感，给人以踏实与安暖。常年依伴着竹叶潭，山上的树木极其繁茂，你若细瞧，还会发现坡上的树是斜长的，枝干与坡面成九十度垂直，成发散状，如一头怒发。无法解释这奇幻的现象，抑或是被竹叶潭的深情所吸引，想斜着身子会更靠近一些吧。山顶还有座玲珑剔透的建筑，叫"文昌阁"，里面供着文昌大帝。据说当年曹聚仁的父亲曹梦岐考中秀才，就是因为其母在这里祭拜，求得了文昌大帝的护佑而一举中第。往后，但凡家有考生的有心人也都会过来祭拜，以求高中。

站在挂钟尖山顶，俯瞰山脚，梅溪如一条绿丝带优柔地缠绕在聚仁村腰上，竹叶潭似一块玉碧深深嵌在其间，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便跃然于眼前。一座古朴典雅的廊桥，如凌波公子般，静静地卧在竹叶潭上，一边感怀着聚仁乡土的温情，一边诉说着梅溪千年的岁月沧桑。下临百尺之长波，上建廿椽之水榭，这便是对廊桥最好的诠释。

廊桥名曰“通洲桥”，因桥下之水通往洲上而得名，古时也为金兰通往严州的咽喉要道。桥体造型敦厚坚实，黑瓦红梁，桥屋飞檐翼角，雕梁画栋，叠落有致。桥面用青石板铺就，两侧是条石护栏，桥上建有二十一间水榭，五檩前后单步，所有的梁架朱漆粉饰，廊柱间用长凳连接，廊屋两头各建重檐歇山顶门楼一座，门楼上的牛腿和额枋雕刻华丽，中间高悬着蓝底金字木匾，标有“通洲桥”字样，甚是气宇轩昂。

　　廊桥中央的重檐歇山顶神龛上方还悬挂着一块匾额，蓝底金子吸引众多眼球驻足欣赏，只因匾额上的题字太过高深，激发路人无限遐想。经人群中学识渊博者点拨，方知为“渌绕西流”。大多数河是往东流的，而惟独梅溪却是向西流的，所以才有此说。

缓缓行走在廊桥上，细细欣赏桥的别致雅然，仿佛置身于画中游。梅溪风韵从桥的这一头，蜿蜒到桥的那一头。在桥上望一路的山水风景，于桥岸吟一路的人生画卷，彼岸如诗，往事如烟，一桥，一念。念石砌满青苔，生生不息；念廊桥生青草，春秋荣枯。月浸溪桥，梅溪风雅涓涓而流。

心若溪水，轻弹冬季恋歌，倚栏远眺，竹叶潭竹筏轻漾，层层涟漪描绘着动人的情话，一段廊桥情梦上演在梅溪畔......

1915年一个秋天的傍晚，霞光映照着廊桥，散发着金色的旖旎，秋的甜蜜随溪水缓缓流淌。一个温婉秀气，端庄优雅的女孩从桥上绻绻而行，犹如画中仙子，映入了正在桥上休憩的曹聚仁的眼眸，从此王春翠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底。曹聚仁壮胆上前搭讪："你叫王春翠吧？我是曹聚仁，常听到你在桥上读书，读得真好听！"情窦初开的王春翠娇羞得满脸通红。曹聚仁紧随其后，边行边说："我陪你走一段路吧！"不管她是否同意，他走在前头，滔滔不绝地倾述着衷肠。

一眼便是万年。 此后，王春翠陷入情网，思恋如竹叶潭水一样，浓得郁郁葱葱。而曹聚仁也是如此，对王春翠的情似挂钟尖般深沉厚重。他时常爬上挂钟尖顶目送王春翠过桥，在朗朗清风中，高声朗诵黄庭坚的《清平乐》：“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等待中的甜蜜与牵念，都在那一声声“春”的呼唤里化为永恒的恋歌。终于梦想成真，有情人终成眷属，古廊桥上约定三生，竹叶潭边情意绵延。在古老的廊桥上，在秋风里，曹春恋曲久久回旋。

一阵凉风习过，廊桥情梦戛然而止。王春翠最终独倚梅溪畔，岁月将她打磨出一颗溪底鹅卵石般的心，坚毅而厚实，看似瘦弱的身躯有着青石板的硬朗，将曹家的教育大业一肩扛起，为梅溪两岸的文化发展，奉献了自己毕生的心血。

长夜漫漫，思念不停歇，所有的相遇，都绝非偶然。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便是一种美丽的缘分。因缘而生，梅溪黄土孕育了我的生命，梅溪甘泉滋养我长大。几度梦回，站在挂钟尖，吹着故乡绻绻的风，一腔柔肠化为溪畔的青草依依，缠绵爱语化为盈盈水间的心动。抚摸时光的眉心，穿越万水千山，终是听见雨落廊桥的清灵，在每一个清晨和日暮，浅笑嫣然，岁月静好。

一只白鹭舒展着美丽的翅膀，轻盈地掠过竹叶潭，在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闪得我一阵迷离。我睁开迷蒙的双眼，猛然惊醒，原来是梦一场。起身，延续梦境，随手写下诗句：

梦回梅溪，梦回廊桥

倩影落成诗，回眸已千年

桥的这头是我，我倚水而去

桥的那头是你，你寻水而来

溪水清清，是你的眉弯

一弯成梦，半世倾城

桥上绘一幅山水诗歌

桥下吟一首人生画卷

心归何处，寄情通洲

　　蓦回首，昨夜梦已去，梅溪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