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是元旦，习惯于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于是打开美国摄影学会（PSA）2019的Who’s Who in Photography, 不能不为国人在世界摄影界取得的成就而叹服，China这个字在这份杂志中已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又是新的一年，内部消息说将要出版的2020年鉴里中国摄影师已经碾压世界各国，美国摄影学会快要成为中国摄影学会了。我们理所当然地为此喜悦，为此自豪，但与此同时我内中却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忧虑。</p> <p class="ql-block">PSA和世界许多摄影组织一样，以比赛积分制奖励摄影师。积分够了，给你个头衔；积分再多，给你个更高的头衔。如今在PSA积分名列前茅者已经达到每年参加近千个比赛(judging)，入围数高达近五千次之多。一千个比赛是何概念啊？每天三个！如果我这样去做的话，我的全时间工作便将是参加比赛。当然这样大的工作量很难个人完成，于是改变游戏规则，各式各样的服务机构应运而生，以群体之力碾压个人努力。我们不能埋怨商人重利 - 不追求利润的商人将是破产的商人。有需要，便永远有商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定很多人会问：谁有这么大本事，一年有五千张好作品？你每年也就十二张。看官不知，拿一张好作品去参加一千个不同的比赛便能有一千次入围，就这么简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来年前，在我积累了几十个PSA奖之后，决定不再参加类似比赛。现在我每年只会参加一两个国际比赛。两年前出任PSA PID副主席，更是声明在先：没有头衔，也不会去争取头衔，要不我立刻辞职。当然我还会继续参加比赛，但是我对比赛却有两个要求：一是比赛要有知名度，二是尽量避免收费比赛。知名度倒是显而易见的理由，为什么尽量只参加免费比赛呢？首先当然是因为穷得慌：每张片子五块美元，小意思。可是一年送上万张可不是小数目，新版的“摄影穷三代”不是花在器材上，而是烧在这比赛报名费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更重要的原因是今天的收费比赛大多是纯商业目的的运作。知根知底的小型非营利团体举办比赛，适当收费来补充开支是理所当然，大型比赛可是个很有油水的买卖：别小看五块钱一张，十万张便是五十万。除去很少的人员开支，利润大半。难怪比赛如雨后春笋，而且名头越来越响，恨不得要颁发宇宙终身荣誉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可否认，追求荣誉是人类进化的动力之一，也是摄影追求的动力之一。但是何为荣誉？真正的荣誉永远是小众的，而小众与大众的区分就在于数量，这个数量的分界点又在与时俱进的：千万人都唾手可得的荣誉，尽管在昨天还算小众，今天可能已经分文不值。我那几十个PSA奖在当年还可以洋洋自得，现在拿去给人垫底都不够，更不用说连我自己都早已忘记了那是怎么回事。这里当然没有丝毫否定大众娱乐的意思，以此为乐也当是无可厚非。然而我们将有限的精力都用来追求虚荣，摄影便已经失去它原来的意义，艺术上的追求也会止步不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怎样的摄影才至少不会让自己忘记呢？独特的个人经历造就独特的个人作品。</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9年秋天我在华盛顿州参加PSA年会。会议期间便在城市周围的麦田里转悠，寻找可能的景点。这一天麦田里一间不起眼的破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于是在谷歌地图上记下，以备不时之需。这样的破屋子农村里到处都是，农民懒得花费人力物力去拆，因为这里最不值钱的是土地。可我为什么偏偏记下这一间呢？一来它周围的麦草还没有割尽，二来它在我看中的几处地方中离开会地点最近，“只有”四十五分钟的车程。</p> <p>这天下午主持一个讲座，无法分身。开完会走出去朝天空瞄了一眼，远处一片乌云，有戏。离日落恰恰还有四十五分钟，我一边奔向汽车，一边盘算着能到达哪些预先研究好的拍摄点，光线的方向又如何。飞车四十五分钟到达目的地，插下三脚架就按了一张。这时技术参数不去想它，构图也来不及推敲，拍下就够了。几秒钟后彩虹消失，然后大雨倾盆。</p> <p>我回到车里，不禁感谢上苍，和这恰到好处的机遇。然而上天偏要给感恩之人双倍的恩赐，让你无可推诿。几分钟后，大雨骤停，日落的麦田又是一番辉煌。这次我时间“充裕”，有五分钟时间构图，用车辙作为引导线。拍完之后又是一阵大雨。<br></p> <p>我再次回到车中躲雨，感激之余心想一天能有两张作品足矣，已经完成了一年指标的六分之一。可是上天就是不让我存有丝毫的自以为是：几分钟后，雨停，日落，光色几乎殆尽，但是远处的云像支利箭划破长空。有这么好的云，还需要什么摄影艺术和技术？按下快门便是。是摄影师的创作，还是上天展示的画卷？</p> <p class="ql-block">我在车中坐到伸手不见五指，知道我经历的这十几分钟将是终身难忘，至于会出什么大片已经是无关紧要了。次日晚间回到这里，想去回味昨天的景象，哪知道眼前又是一片绚丽。</p> <p class="ql-block">有些朋友问我拍摄地点，我总是笑而不答。心想如果你去了，一定回来骂我。这组片子记录的是个人经历，而经历又岂可重复？我甚至不想将这组作品送去比赛，因为任何个人的荣誉都将会亵渎上天的手笔。当我们用所有的精力去追求虚荣，铺天盖地的荣誉只会代替个人的经历，我们碾压的不仅仅是摄影的艺术，更将是来自天地之间的创作灵感。</p> <br><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完</div><br>《摄影范谈》目录：<br><a href="https://www.meipian.cn/dacxj7d"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span>《摄影范谈》专栏目录</a><br> <p>范朝亮，英文名John Fan，旅美自然风光摄影师。作品在国际摄影界屡获殊荣, 频繁发表在国内外出版物，在多个国际展览中展出，并被多家图片社收藏。他同时又是国际顶级在线摄影艺术画廊1x.com的策展人及中国大使，美国摄影学会(PSA) PID 副主席，以及世界顶尖摄影创作团队 - 四光圈创始人之一。他的全部摄影作品收集在其个人网站:</p><p><a href="https://johnfanphotography.com"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 John Fan Photography</a></p> <p>范朝亮著作：</p><p>《摄影范谈集 - 三周改变你的摄影观》于2019年出版。</p><p>《理性的灵动 - 大自然的摄影语言》于2017年元旦出版，入选2017年1月百道好书榜。第二版于2019年出版。<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