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

华兴

梦想成真

我出生在山西省垣曲县安窝公社原土坪村，全村一千多口人，下山五里路到黄河边，离县城60余公里，到人民公社所在地，也要走五里路程。万余亩土地，全是旱地或坡地，人蓄吃水十分困难。一年夏秋两熟，主要靠天吃饭，基本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童年我就有个要当兵的梦想，1970年12月16日这天，邮递员送来了我梦寐以求的入伍通知书。儿时的梦想，如今即将变为现实，我接到入伍通知书，高兴的跳了起来。为当兵，我写了血书交给大队党支部表明我的决心。征兵体检完后，我每天都要走五里路去人民公社打听定兵的消息。有一次在公社等到深夜，打听到县武装部定兵有我，一个人打着手电筒走五里山路回到了家。那个年代一个农村青年，除了考上中专以上的学校，能走向外面的世界，再就是从军了。想去参军的人多，竞争激烈，也许是我的决心感动了上帝，走出小山村，从戎保国的梦想真的就要成真了，全家人都在为我高兴。

我母亲是位伟大的母亲，知道我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沉重的心情，我看的出，她不言不语，忙着给我做裤子，我问她，妈，我都要穿军服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做衣服？她说：西裤你要了两年了，我再不做给你穿，你会记恨我一辈子的。离家时，我穿上了妈妈做的新式西裤。父亲是个老共产党员，当过多年的大队干部，我参军，他是由衷的支持。在家庭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离家时给了我拾元钱。离村那天，寒风凛冽，下着小雪，大队民兵连长给我佩戴上了大红花，学校师生敲锣打鼓列队欢送我出征。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标语；村头招手相送的乡亲们；父母及家人们含情的泪水，至今我难以忘怀。

1970年12月18日，到安窝公社报到，报到的还有安窝村的：文智勇、文安、河提村的：王选民、那年全公社入伍就我们四个人。晚上在二姑家住了一休。19日公社武装部长，带上我们四个应征入伍人员及家属一起乘车，下午到达垣曲县人民武装部。当晚换了装，那天晚上，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到部队一定要好好干，听首长的话，勤给家里写信，一晚上激动的我几乎没有睡觉。20日上午接兵部队将新兵编成连、排、班，下午去中条山有色金属公司澡堂洗澡。21日零晨告别生我养育我的故乡垣曲县乘车卡车到东镇火车站，汇集、绛县、闻喜、运城的新兵，一起乘军列闷罐子火车，22日晨到达省城太原站。下车列队步行到建设路军供站吃完饭，列队步行到太原东站与太原市的新兵一起乘军列，23日中午到达北京丰台火车站，中午在军供站吃完饭再乘车24日凌晨到达河北省平泉县火车站。凌晨五点多下车列队步行到新兵连驻地平泉县师范中学。

新兵连三个月集训

我们垣曲县112名新兵被编排为4949部队新兵七连，我们公社四个人，蒲张公社八人被编在12班，全连打地铺住在学校的大教室里。新兵连记忆深刻的就属紧急集合了，在不开灯的情况下，10分钟内要穿好衣服，打好背包，全副武装列队出发。第一次紧急集合，有的人把内裤穿在一条裤腿里，有的战友来不急打背包，用背包带把被子撸在一起，扛在肩上就列队了，大家笑的肚子疼，有的背包打的不结实，跑着跑着被子就掉了。闭着眼睛练习打背包，是最好的练习方法，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来紧急集合再没有掉链子的事发生了。队列训练，执枪正步走，一个班练整齐容易、一个排，一个连做到整齐划一就比较困难了！经过半个月队列训练，起步走，正步走班、排、连基本上做到了整齐划一。新兵训练主要以提高刺杀、射击、投弹等项军事技术为主。三个月的训练，我的军事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取得了优异成绩，射击9发子弹打了82环；投弹成绩42米，完成了一个老百姓到军人的根本转变。

新兵下连队

我们公社四人：文安分到了团卫生队；王选民分到了二连；我和文智勇被分到了十四连；新兵下连队那天，连队首长和老兵列队敲锣打鼓欢迎新战友。十四连的连首长是：连长：赵圣元、副连长：褚世清、指导员：王文德、副指导员：刘思传、我被分配到二排七班，排长：陈华山69年河北兵。全连住在714的地面库里。印象深较深的，属副连长褚世清莫方毛体的毛主席诗词，贴满了连队的四周墙壁。听连长介绍才知道202团是工程兵，主要担负国防施工任务。

我们连是个新筑建的施工连队，担负着繁重的掘进任务，工序两班倒，每天掘进进度1.2米。记忆犹新的是：1971年在714施工的那个洞库全长3600米。洞口挂的横幅上写着：“要洞不要命，拼命干革命”十个大字。此洞已施工多年，快打通了，我们排的任务是排渣。两个人推一辆铁矿翻斗车倒渣，一次要走三里路，大同天镇县的一位战友，体质弱点，推车倒渣一班下来累的吐了血。那时我一餐要吃掉八个馒头。为了节省体力，两个人利用车子滑行的惯性前后各站一个，到了倒渣的地方打开闸阀，二人齐喊123翻车倒完渣，车子自动滑行就走了。不走时一个人下车快速推车，车子快速行进中再上车，我和降县541入伍的关茂战友同推一辆车，一次二人齐喊123倒渣时，连人带车一起翻了下去，我受了点轻伤无大碍。急忙去找关茂，只见他满脸是血，昏迷不醒。我一个人抱不动他，吓的快速爬上渣坡大声喊救人，战友们把他救上来后送到了团卫生队。听说后到承德野战医院治疗，鉴定为严重脑震荡。这次事故后，为节省体力，减少劳动强度，团里决定人工推车排渣，改为汽车排渣。记得那年秋季，天下着连阴雨，洞外气压低，汽车在洞里排放的尾气，排不到洞外去，好多人在装渣过程中因吸二氧化氮气中毒，一班二班的战友一个个昏迷倒下去了。战友们把倒下的人装上翻斗车送往卫生队，没倒下的三班四班继续干，就这样拼命打通了这条洞库。

连队生活—十四连

1972年初，十四连移房到大黑山331库区，营房扎在大黑山口的山坡上，连队主要担负1号洞和2号洞的掘进任务。一个掘进连队，有一支地方的民兵连队配合施工。当兵的主要任务是掘进打眼、放炮，白天睡觉晚上上班。打风钻、装炸药，放炮，有严格技术要求。团里组织我们连到一营老掘进连队学习掘进技术，怎么打眼、怎么装药、怎么点炮、放炮？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基本掌握了掘进技术。由于我不怕苦不怕累，在班里賍活累活抢着干，那里艰苦往那里闯，很快由战士提上为副班长，这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和鞭策。

打风钻的工作十分艰苦，一排炮要打一百多个眼，石质越硬越好打。日本进口的风枪性能好，国产的就差了。遇上不好的石层，要在洞里整整工作一个晚上。打水眼还好点，有时风枪坏了不能打水眼，为完成任务就打干眼，戴口罩鼻子里洗出来全都是石灰。 掘进2号洞时，我们是白天打眼放炮，民兵连晚上排渣。一天早晨我带着全班到工作面一看，民工们没有把渣排干净，无法开钻打眼。我和战友们走出工作面去和民工连长商量让他们再进去把渣排干净。我与民兵连长说了半天，才同意再进洞排渣。民兵们累了一夜，躺在地上喊了半天，人们就是不起来，特别是女民兵吵着就是不愿意再进去。好不容易叫起来走到离工作面不到十五米的地方，突然工作面洞顶发生大面积塌方，吓得人们拔腿就往洞口跑。民兵连长讲，幸亏我们行动慢了点，要不咱们就都没命了，事后确实使人感到后怕。

大黑山最难打的山洞就属我们连施工的1号洞库了！说它掘进难，是因为石质太差。掘进到300多米左右时，立体的石层夹着黄泥巴，不仅风钻难打，而且塌方太厉害了！有一天晚上22点左右，赵连长叫上我一起进洞巡查，若没特殊情况，回来就可睡个安稳觉了。谁料想进洞走到100多米的地方，前面咔嚓一声巨响，塌方的大石头把支撑洞顶的圆木梁给砸断了，离我俩人仅七八米远，太吓人了。掘进的工作面左右两边，每班都设有两个安全员，时时刻刻睁大眼睛看着洞顶，若发现往下掉渣，这是塌方的前兆，就立即大声喊让战友们撤。

1号洞库正面掘进难度太大，团里决定从侧面打阴洞绕过这段塌方区域。阴洞口小，工作面只能放四个人，用两台风钻打眼。一天晚上，我带四个人上班，半夜2点左右，突然阴洞塌方，把出去的洞口堵死了，我们四个人被捂在了里面。当时洞里，灯不亮了，一片漆黑，我们四个人摸黑手抛石头设法往出爬。塌方的是石头夹着泥土，幸亏洞里还有空气，我们四个人爬出洞外时，已凌晨5点多了，连队战友们还没有起床。我赶忙向排长汇报了一下情况，排长说昨晚要是把你们四个人捂死在洞里，我们连知道也不知道。

为国防建设，十四连二位战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是三排9班的，一个名叫高启军，一个叫李云龙。那天九班上白班，下午5时许，有人到连里报告，工地出事了。连长叫人们赶快到工地去救人，我们赶到洞口只见九班长：张风山身上脸上全是血，扑通一下跪在了连长、指导员面前，哭着说连长你处分我吧！处分我吧！高启军战友已面目全非，肚子里的肠子都露在外面躺在地上，李云龙面部身上都是血躺在地上，其余的战友有把屁股炸烂的、有把脸部炸烂的，总之全班人都受伤了！身上穿的雨衣，炸的全是窟窿。问题是100多炮还没点完，就提前响了一炮。可歌可泣是，炮声一响，班长就大声喊撤，跑出洞口一看，还缺两个人没出来，班长又喊快返回去救人，战友们又极速返回去，抬上受伤的战友就往外跑，等走过洞的拐弯处，后面的炮就全响了，李云龙是被后面响炮的飞石击穿太阳穴牺牲的。虽说出事了，但战友们不怕死，舍己救人的精神是可歌可泣的。罗志保同志舍身忘死救战友，在此次事故中荣立了三等功。

此次事故是二团的一次重大的人身伤亡事故，引起了团首长的高度重视，为什么会提前响了一炮？为查事故发生的原因，连里让我配合团保卫股的首长，实验了6000米导火索，也没有查出是导火索的质量问题。究竟什么原因？最后也没有定论。

事故后的一个星期，全连干部战士，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为失去二位好战友而伤心悲痛，他们才18岁呀！就把生命献给了祖国的国防事业。为送战友最后一场，全连每个班，战友们都在含着眼泪做花圈，炊事班一星期杀了两头猪，改善伙食，战友们怎么都吃不下去。团里在召开会议的礼堂给二位战友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

送走战友，连队学习整顿了三个月。

连队生活—野营拉练

1972年9月份全团由施工阶段进入冬训阶段。团里决定野营拉练，全副武装，每天行军120里。记得从军营出发第一天中午在村里吃的是忆苦思甜饭，苞米查子粥，老乡熬了两大锅，感觉挺好喝，全连把两大锅喝了个净光。天黑到达宿营地，完成了六十公里的行军目标，我的两脚全起了水泡。晚上洗脚挑破水泡，第二天要继续行军，心想穿上大头鞋可能就不打脚泡了，谁知一天下来不仅腿肚子肿了而且脚还在打泡。第二天全连只走了40公里，这个速度连续了四天。一星期后，行军速度又回到了每天120里。因为习惯了，腿不抽筋，脚不起泡所以速度加快了。印象深刻的是走到燕山脚下郭家庄村，召开忆苦思甜大会，这个村子被日本鬼子烧杀得只剩下一个妇女了，因她回娘家免遭一截，这个老乡给部队做了忆苦思甜报告。会后的忆苦思甜饭真难吃，高粱颗子、麦麸子外加小米颗子熬的粥，喝到嘴里咽不下去，副指导员告诉我，下午还要继续行军几十里才能到达宿营地。一定要吃，还要吃饱，上级下达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到商店买吃的东西。我咬牙吃了两大碗，那天没吃午饭的人，可是饿坏了。走到宽城县已是9月中旬了。拉练的目的地是去沙石裕，部队接到上级命令，不去沙石裕了，要极速往回撤返。大家都在议论不知为什么？离开宽城县老乡家那天晚上，我们班闷了一锅大米饭留给了房东，凌晨五点无声无息的走出老乡家院子，部队离开村子时全村人悄然不知。行军在返程的公路上，上级命令三天内拉练部队必须返回营房，返程是乘汽车回到714驻地的。回到营房全连一级战备，晚上不让打开背包、不让脱衣服、必须抱着枪睡觉。心里暗想是否要打仗了，几天后小道消息传说得知9月13日林副统帅在叛逃的路上摔死了！随着逐级文件的传达，913事情的真相才大白天下。

连队生活—七连

1973年初，新兵下连队前，202团因超编撤销了14连的建制，全连12个班分散到了全团12个连队。我被分配到了二营七连。

在部队，从战士到干部，七连的连首长，对我的成长进步帮助最大，指导赵增智、连长张世高、排长杨春尧，工作上帮助，政治上关心，今都历历在目。他们的培养、教育，使我終生难忘。

七连是个勤杂连，团里那里需要往那里搬。七三年以前做炸药、开山炸石头烧白灰，我到七连后七连就不做炸药和开山炸石烧白灰了！七三年在站台卸水泥、卸砖头、主要任务是被服36号洞，搬预制块、拉石子、拉沙子、搬水泥、筛沙子、在搅拌站搅泥浆、在库内往拱顶上送泥浆。记忆深刻是：1973年秋的一天，我在36号洞库往拱顶上泥浆，等我踩着梯子往拱顶爬时，突然拱顶全部倒塌，在拱顶上施工的战友，霎时间一二十个战友，一个人也不见了！我吓得魂都丢了，洞库里弥漫了灰尘，伸手不见五指，我一个人摸着从倒塌的拱架上爬了出来，飞速往连部奔跑，路过搅拌站时，大声喊着快去救人，洞里出事了！跑进连部门，吓的跪地说不出话来，指导员说你不着急，慢慢讲。我气喘嘘嘘地，向他报告了洞里出事的情况，指导员拿起电话给团部做了汇报。等团首长赶来时，战友们已经把人从洞里都救了出来，此事故除一位战友重伤外，其余的人都是轻伤。李日荣同志舍身忘死救战友荣立了三等功。庆幸的是，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1974年5月奉命上级命令，二营调防西安市，主要任务是给总后装备研究院建楼房，这是二营第一次从大山沟进入大城市。

感怀

回顾军旅生涯，是部队这所大学校教会了我怎样做事，如何做人。是我懂得了何为奉献与牺牲。部队是个大熔炉，它锻造军人用热血铸就的勇敢和坚强。在燕山脚下，瀑河两岸、在雁门关山脉、武当山山脉、在西安古城、荆楚大地，无论是当战士，还是当干部，我为祖国的国防建设事业流过血、流过汗。危险中救过战友、洪水中抢救过国防器材，守护过长江荆江大堤、体验过，白天一身泥，夜晚一身汗，热的不能入睡，一个连队种1200亩稻子与蚂蝗叮咬的滋味。每当想起这些，我无怨无悔。我为生命中有一段当兵的历史而深感自豪和骄傲。我的前半生，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到地方工作，是202团要洞不要命，拼命干革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站着不行跪着干，跪着不行，躺着干的精神，伴随激励着我为党工作，为国防建设，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

亲爱的战友们，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五十年弹指一挥间。而今，我们已迈入老年，但我们却赶上了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的好时代。看家乡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看祖国一天天日益强大。

战友们，人近夕阳万事休，为有健康不可丟。荣华富贵解浮云，逍遥自在度春秋。不到九十九，谁都不能走，大家一定要整齐划一迈向2035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已绘制好了社会经济发展的蓝图，到那时家乡比现在更美好，那时的祖国比现在更强大，人们的生活比现在过的更加富足和幸福，让我们健康的活着！

最后，新年快要到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阖家欢乐，幸福安康！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