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

逊雪冰梅

<p>  年关渐近,年前蒸枣糕的大戏又拉了开序幕!别看蒸枣糕每年前后仅仅持续十天半月,但这前期准备工作几个月前可就开始了。</p><p> 入秋后,主妇们便会趁着晴好天气,拣麦、淘麦、泡麦、晾麦一气呵成!刚进冬月就开始施水压服。几时能磨?全凭经验!待小麦轻咬即碎,就能上磨磨粉了!以前母亲在时,从没做过诸如此类的琐事,吃枣糕时却会在缸里挑选样子周正圪庄、细皮白嫩的去大快朵颐。如今母亲不在了!只能自己动手!繁繁琐琐忙乎了月余,今天终于送到了磨坊。看着面粉纷纷扬扬倾泻而下,不禁想起儿时母亲推磨的情景。</p> <p>  我是七零后,对儿时的岁月还有些许记忆。那时我们那小山庄还没有钢磨,粮食加工全靠碾、磨、碓臼、拐磨等诸如此类的原始器具。如需舂米或磨面,需提前去自己所在的在生产队的饲养员那里站队压号,借驴拉磨减少劳力。虽说队里也就几十户,但碾磨加工效率有限,一盘磨连人带牲口一天紧张忙活也不过磨上百斤粮食。小户得耗时半天,人口多的大户就得紧紧张张一天的时间了!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舂米推磨那是隔三差五的进行。一个仅仅二三十户的村子就有三盘碾,六七盘磨。为了使用方便,有家有能力的大户还请石匠专给自家锻了一盘石磨。就这那号有时候还会压的老长,一连几天都没有空档。临近年关时更是如此。不仅要碾磨日常吃的米面杂粮,还要推专门用于蒸枣糕的泡麦面。这泡麦面与咱们平时吃的面粉可是不同,它要更加精细一些,出粉率也更加低一点。磨粗粮杂面用小箩,小麦面粉用大箩,而泡麦面则用网孔更加细密的渡面箩。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细字,不仅耗时耗力,还增加了主妇们磨制成本。有时实在没空,只好在碓臼里少舂一点先对付对付。真正端锅断顿没米没面,只好端着碗或拿个盆,觍着脸问邻家去借。</p> <p>  轮到推磨的日子!母亲胧松明便起来做饭,并趁我们吃饭的空档把推磨用的不柆、箩床、大箩、笤帚等家伙什以及粮食提前送到磨旁。父亲则胡乱扒拉几口饭便赶紧去队饲养圈牵上驴,背上绳索套棍,去帮母亲套磨,运转正常,父亲才能放心下地!</p><p> 说到推磨可真是个磨性的活!不仅费体力还得有耐心。刚开始还好,只需把小麦堆放在磨顶,顺着驴儿那劲,转一圈而往磨眼里拨一次粮食。要是担心磨眼被堵不下,还得在磨眼插上两三根小棍,从而保证顺畅,这都是必备常识。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可就不再消停了!磨上磨下那是手脚并用一刻也不得闲。既得保证磨不空转,还得及时地把磨下来的面用箩箩出重新上磨!随磨泄出的麦香味还时不时挑战着驴儿嗅觉与定力。虽然被捂着双眼,依然可以准确定位香味的来源,间或趁人不备偷舔一口。母亲虽在箩面也得眼观六路。轻喝一声,驴儿迅速撤离,嘴边的麦麸撒落一地,又引得鸡群的一阵雀跃!这时母亲便会叫我拿根棍子坐在磨旁防驴偷吃,或在它慢慢腾腾偷懒耍滑时吓唬它一棍子。后来人们就给驴发明了一种叫“抽”的防偷嘴神器。它是用麻绳或柳条编成和驴嘴样子相仿,比驴嘴稍大的网状笼子,也叫笼头。推磨或下地时给它套在嘴上。由此还衍生了一句俚语,形容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如驴抹了抽。这“抽”不仅驴儿磨舂米推磨时要戴,夏秋犁田回粮时也能防骡马掠食青苗。有时“抽”量不够或不能及时拿来。别愁!母亲也有办法。她会找根一托长的棍子固定在驴嘴和磨之间,美名其曰“杵嘴棍”。驴儿若想偷吃即被抵住或刺痛,只能乖乖拉磨,闻香兴叹!涎水顺嘴而下,滴落在圈圈的磨道……</p><p> 那时没有天气预报,赶上什么?全凭运气,得看人家老天爷的心情!最怕的就是下雨刮风。一旦遇风,还能启用防风神器,轻者在不柆周围围上圈席挡风,重者则改用那种只有一侧开口的“老虎不柆”了。如天不悯人!真的下上雨来!那心里呀!是又起火又息火!只得费事巴力着急忙慌的收磨卸驴,天晴重来!</p><p> </p> <p>  后来我们庄隶属的大队购置了好几台钢磨。有舂米机、磨面机、有加工粗粮的一风吹、有加工玉米的褪皮机、还有一台压饸络机。无论你加工哪样,只需一合电闸,随着机声的轰鸣,小米、面粉、饸络便纷纷而下。少者几分钟,多也不过个把小时。舂米推磨这项苦差事一下变得省时省力方便快捷。不过我们庄去村里却要上坡下岭走三四里的路程。母亲便和娘娘婶婶们相约一起相跟上去村里推磨。这也得舂点米,也得推点擀羮面、还得推点玉米面捏圪嗟挡糊涂。别看这一把,那一圪出,加上那大头准备推的小麦就是百八十斤。身高一米六,体重不过百斤的母亲也不怵怯,把辫子一甩,挑起担子和婶婶们相跟而去。爷爷奶奶过世的早,母亲不论是去地干活,还是下河洗衣裳都得带上我。这去村推磨也不例外,还得带着我这磨人精。那时年龄小,体会不到母亲肩上负重的辛苦。一路上还时不时的和她费话缠磨谈条件,到了村里要去供销社给我买冰糖、买太谷饼、买香蕉饼干,要不就拖着屁股不往前走。虽说这钢磨加工粮食快,但担着这百八十斤担子,上坡下岭来回走七八里路对一个女人来说也不简单。先是左右两膀互相轮换倒替,后来便相互招呼,或赶上阴凉或遇上圪石就稍稍的歇息片刻。有时天快黑了或父亲叔伯们下工早,也会赶来接我们一段。</p><p> 大队磨坊的管理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也是我村第一个女共产党员。做事那是相当的认真负责。上磨前她会把你所担粮食一一过称并登记造册。每一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磨完后再重新过称,根据册子上的计量或添或减,从不马虎。有时推磨的人很多,她便会和村里住的近的老乡商量,让我们庄上来的人先推,怕路远回家摸黑。老乡们的礼让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特别的暖心。因为她和母亲相熟,每次去她都会逗我。说:“闺女呀!你就是我生的,从恁屋抱走的。这回回来了,就别回去了,跟妈回家吧!”。那时还小,不知道真假也不识逗。吓的我老长时候都敢不和母亲去推磨。</p><p> 后来,邻家大哥买了台东方红拖拉机,去村里时总会提前招呼左邻右舍的娘娘婶婶:“你们谁去推磨了?我跟你们捎上……”</p><p> 后来,我哥也长大了!还学会了骑自行车。也会驮着粮食给母亲送到磨坊。</p><p>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马叔占了队里一孔窑,买了三盘钢磨,在庄上开起了磨坊。推磨就更加便利了!白天没时间,晚上掺会空就把磨推了!母亲也从此不再为推磨的事奔波劳累了!</p><p> </p> <p>  到我们这一代,妇女那才是真真正正解放了!不再纺花织布,攥帮纳底,为鞋帽劳神;不再磨上磨下,舂米渡面,为口腹忧心。夏收的小麦不想囤积转腾,粜存两便,随吃随取,无俱虫鼠。暑热不想锄谷,入秋街头就有新米售卖,粒粒饱满,似玉如珠。搓麻、K歌、拍抖音成了今天生活的重中之重。碾磨碓臼已成为那个时代固化的记忆。如今这磨坊即使又推出许多新业务,诸如:售卖各种杂面杂粮、推煎饼、收购新旧粮等,平时也是门可罗雀,熙攘不再。也只有到年下推泡麦面的时候才能重睹当年盛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