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郗 钺</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原载《法制日报》2001年12月28日</b></p> <p class="ql-block">当我离开珍珠港时,已是黄昏时分。回首望去,夕阳下的珍珠港一片火红,绚丽的晚霞烧着了天,点燃了海。血色的水天之间,飘浮其中的亚利桑那纪念馆像只浴火的凤凰飞在浪尖。这一壮丽的景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子里,永远也不能忘怀。</p> <p class="ql-block">六十年前的那个星期天,珍珠港也曾这般火红过,但不是在傍晚,而是在清晨;不是落日熔金,而是真正的血与火的交融。除了燃烧、枪炮和爆炸的火光,除了鲜血以及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人们的眼睛也是火红的。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无论是偷袭者还是遭袭者,他们的双眼都喷礴着仇恨的火花。</p><p class="ql-block">假如没有那场战争,蜗居于夏威夷群岛的瓦胡岛一端曲折的山岙里的珍珠港绝不会成为举世瞩目的地方。然而,历史是不能假如的。1941年欲称霸东南亚的日本为把太平洋控制在手中,决定一下子摧毁美国的太平洋舰队。于是,作为美国控制太平洋地区的重要军事基地的珍珠港成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确定的偷袭目标。经过周密的筹划和精确的计算,12月7日清晨,354架从日本特遣舰队的航母起飞的飞机乌鸦般地布满了珍珠港的上空,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地对美军基地机场的飞机和港内的舰船狂轰滥炸,毫无戒备的美军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刹那间整个珍珠港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爆炸声,射击声,警报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亚利桑那”号战列舰被穿甲弹穿透钢甲,引起弹药仓爆炸,舰首被炸裂,碎片一直飞到百米高空,顷刻间1102名官兵随舰沉入海底。在短短的110分钟内,美军2403人魂归太平洋,1100人重伤,太平洋舰队全部8艘战列舰被击沉击伤,其中击沉5艘,重创3艘。10余艘其他舰船也被击沉击伤,350架飞机被炸成废铁。而日军只付出了29架飞机和64条生命的代价。</p><p class="ql-block">天在燃烧,水在燃烧,仇恨在燃烧。不难想象,惨遭日军肆意蹂躏后的珍珠港是怎样的一副惨状。美国兵这次被打得草木皆兵。当天晚上,几架自己的B—17轰炸机从舰母飞回珍珠港基地,一个士兵一见飞机便惊慌失措,不知是听不到还是听错了讯号,他开枪便打,接着大家都跟着他一起射击,把自己的飞机给打了下来。一个躺在手术台的飞行员临死前不解地问:“为什么杀我?”</p> <h5><b>当年亚利桑那号战舰的大铁锚</b></h5> <p class="ql-block">珍珠港之战是美国的耻辱。罗斯福总统在首都华盛顿当晚直到深夜12点半才勉强用过晚饭,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如此强大的美军基地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此前被日本迷惑和麻痹而丧失警觉的美国人终于彻底醒悟并被激怒了,他们想置身度外的极端“孤立主义”思想被日军的炮火轰得烟消云散。第二天,美国国会通过决议,宣布同日本进入战争状态,太平洋战争终于爆发了。美国这个时候才参战,是极具“美国特色”的。作为民选的、权力受到制约的美国政府,很难或根本不可能在自己本国根本利益和领土未受到侵犯时,加入或发动大的战争。珍珠港遇袭,激起了美国人民的愤怒,所以国会迅速同意对日宣战,并出重拳还击。不久,两颗人类战争史从未用的原子弹砸到了日本人的头上……</p><p class="ql-block">六十年过去了。当我随广东省新闻代表团踏上这块昔日的焦土时,战争的痕迹已被时光的流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珍珠港早已恢复了它原先的美丽,蓝蓝的天,静静的水。既避风又隐蔽的珍珠港如今成了游人观光和凭吊历史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身着醒目白色制服的美国海军女兵驾船把我们送上了位于海中央的亚利桑那纪念馆。这是一座构思奇特、寓意深刻的纪念馆。飘浮在海面的是一个扁长行的白色建筑,中间低,两头高,据说是象征着战争初期受挫,但最后仍获得胜利。水下部分则是与海面部分成十字交叉的亚利桑那号战舰的残骸。</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远远望去,纪念馆既像是艘刚升上水面的潜艇,又像是中国传统的大棺材。从空中往下看,横卧的纪念馆与竖卧的战舰水上水下交叉叠架,像一座西方的十字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纪念馆的中部两侧各有7个敞开的大窗,阳光和海风从这里穿过,不知是否为了铭记7号这个黑色的星期天。纪念馆的顶部和底部都是通透式的,向上可见蔚蓝的天空,插在当年战舰的旗杆上的美国国旗高高飘扬。下面则是静卧水中锈迹斑斑的亚历桑那战舰的残骸。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成群结队地在清晰可见的炮塔、舰盖间自由地游弋。往前看,战舰巨大的烟囱像张黑乎乎的大口,挣扎着露出水面,仿佛是舱底的冤魂在求救,又仿佛在呐喊。</p> <p class="ql-block">遥想当年,这深井般的大窟窿里冒出的滚滚浓烟,驱动着战舰庞大的身躯披波斩浪,曾是何等的荣耀和威风。可昔日的辉煌,如今安在哉?往后看,绵延百余米的舰身轮廓若隐若现。这本应是浩瀚的海洋中纵横驰骋的巨鲨呀,然如今却只能默默地沉在海底化为礁石。放眼望去,因作为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签字地点而声名大震的“密苏里”号战舰,1992年功成身退后,美国人意味深长地把它安置在亚利桑那纪念馆的不远处。亚利桑那号代表太平洋战争的起点,而“密苏里”号则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p> <p class="ql-block">纪念馆的尾部是一面白底黑字的大理石墙,上面镌刻着1941年12月7日在亚利桑那号战舰上殉难的1,177名海军将士的名字。这些牺牲者如今仍与他们的战舰一起长眠于纪念馆下的海底。这些真正生死与共的战友,那一刻,有的刚从周末的檀香山狂欢夜中尽兴而归进入梦乡不久;有的正穿上耀眼的白色制服准备去美丽的怀基基海滩约会美女;有的则沐浴着晨风站在甲板上准备举行升旗仪式。然而,伴随着阳光而来的阴谋与罪恶,9分钟内把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送入了黑暗的深渊。他们有的甚至到死也弄不明白是谁向他们投下致命的炸弹,有的甚至还来不及穿上自己心爱的海军装便赤裸裸地重归大自然。</p> <p class="ql-block">我倚着围栏默默地凝视着蓝色的海面,只见海面上不时冒出几朵水母状的油花,在夕阳的照射下,一圈圈的油花从里到外呈现出各种耀眼的颜色,纪念馆周围的海面变成一块色彩斑斓的缎布。据说,“亚利桑那”号被击沉之前刚加满了油。60多年过去了,这油星一点一点地从锈饰的钢板中渗出,仿佛要告诉海面的人们,永远也不要忘记这巨大的不幸中的一点一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一阵微风吹来,圆圆的油花随风荡漾开去被拉成了长形,顿时海面上布满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问号。“为什么会是这样?”是死者在问,抑或生者在问?是死者问生者,抑或生者问死者?</p><p class="ql-block">也许这就是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永恒的悲怆。当日本在庆幸自己偷袭珍珠港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头上会落下两颗可怕的原子弹;当美国人在痛吊珍珠港的冤魂的时候,他们难道想像不到蘑菇云下的长崎广岛会有多少人血肉横飞、妻离子散。战争的创伤如果用战争来治疗将永远也不会愈合,以牙还牙,以暴易暴只能把人类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然而不幸的是,就在珍珠港事件还差不到两个月就满60周年的时候,同样的计划周详,同样的袭击突然,同样的攻击方式,悲剧再次在美国纽约曼哈顿世贸中心重演……</p> <h5><b>次日(12月7日)正逢珍珠港事件60周年纪念日,美军有一个小型的纪念活动。图为刚刚布置好的会场</b></h5><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快艇把游人带离了亚利桑那纪念馆,微腥的海风吹拂着我的脸庞,也试图吹直我脑中的问号。在蔚蓝蔚蓝的海水映衬下,驾艇的美国女水兵那洁白的海军服是那样的耀眼、美丽。血红的晚霞布满了天空,洒满了海面,我从来没有见过天地间会红得像这样刺眼,这样壮丽、这样恐怖,莫不是60年前的烈火还在烧,莫不是60年前的鲜血还在流……</p><p class="ql-block">啊,血红的珍珠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br><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