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夜马经历

君中震子

　　高中毕业，我还十七岁不到，就回乡来到国营牧场马店村。

7月的草原，绿油油光洁清新。远远望去，广袤无垠，十分震撼。

据父辈讲，五、六十年代，草原上有成群的野黄羊，还有数不过来的美丽的大鸨（比雁略大，频灭绝）、到处可见的野鸡、野兔，还有草原狼、豺、獾子、蛇等等。



　　马店村有上千匹马，匹匹野性十足，桀骜不驯。那马披着长长的鬃毛，威风凛凛，绝对不能随意近前。

我当时，心里有一个强烈愿望，就想在草原上放马。但很可惜，放马这活儿一直没轮到我。看到别人放马，我是羡慕不已。

次年，队长找我，让我去放夜马，我不太愿意。

放夜马就是放白天干活的马，大约有30多匹。那马白天拉完车，晚上就散放到草原上吃夜草。所说：马不吃夜草不肥，是这样吧。

我和队长谈个条件：让我放夜马也可以，在9月放完夜马后，我要去放白天大马群。队长答应了。

第二天，我就成了黑夜里的牧马人。

 夜幕降临，我就跟着这几十匹马，在这茫茫无际的草原上转悠。开始不敢离村太远，因为太害怕了。马走远了，就往回圈。

那夜无风，白天的气温尽管降了不少。但你穿行在这过膝的草笼中，能明显感受到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不一会儿就汗流满面。草刮刺着你的双腿，让你感到又闷热又烦躁。

让你绝没有想到，黑天这蚊子实在是太厚了。一群群直往脸上手上不停的烀，似乎你永远都赶不绝。

一只手不但要握住鞭子和手电，还要腾出另一只手，去不停的拍打蚊子。这蚊子让你闹心的要哭，没想到放夜马会受这个罪。拍东拍不了西，有时拍到一只蚊子，你会意识到满手掌内全是血水。

我跑着跳着拍打着，几乎是崩溃了。本以为挺清闲的活儿，没想到受这罪。面对蚊子叮咬，你几乎束手无策，让你欲哭无泪。我突然想到，电影中鬼子帽子两边的布条子，是不是防蚊子的？

王刚老师曾播讲过小说《神秘岛》，你说那几个落荒者，怎么挺过来的？他们不但智慧还肯定特别坚强。

不一会儿，脸上手背上就起了包，且奇痒无比。这一通折磨，让你对活着好像都失去了信心。后来，竟然被叮咬的麻木了，傻了似的像僵尸一样跟着马群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哪来的灵感，竟然低头薅了一把长草，攥在手上，试着抽打了一下。呵！效果真是不错。哦，想起来了，古人用马尾巴做的大蝇甩子，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大约过了有一周多的时间，才对蚊子叮咬慢慢有了抵抗力，而且也慢慢学会了驱赶，也才慢慢有所适应。看来苦都是人受的，所有事习惯就好。

后来持续好几年都不怕蚊子叮咬 。可是，若干年后又不行了。估计抗蚊叮咬抗体消耗殆尽了，又呈阴性了。

夜里跟着马走，只能听到马嘴挘草“唰唰”的声音，还有就是后腿用力踏地和有时大喘粗气“突儿”的声音。蚊子拿马没有办法，叮不动马皮。

但有一种我们叫瞎眼蒙的飞虫，像蜜蜂那么大，用它那特有的针，专叮马的薄弱处肚皮。这瞎眼蒙好像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绝迹了，反正我对它印象太深刻了。瞎眼蒙若你没注意，突然叮在脸上，不但相当的疼，它还非常灵。你条件反射突然用手去拍它，手慢它就迅速跑掉了。有时你速度快拍到它，我敢肯定你的脸也一定酸酸的。

你知道马怎么预防叮咬吗？马一般用局部肌肉抖动，吓走蚊虫；若是后半身就用马尾巴抽打；头部的话就用力摆头；如果是前肚皮位置，它只能抬起后腿踹蹭。

每天就这样看着它们，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还有周围蟋蟀等虫鸣声，有时还要用蹦跳驱赶困意。放夜马从傍晚到清早，接近11个小时，就这样在野外捱着。在野外漆黑的夜里，你可以默默的胡思乱想，但你绝对不敢说出声来。因为听到说话声，会吓死你。

生活逼着你：必须学会用心说话。

时不时抬起头，毫无目的去观测夜空，晴朗时可见星光璀璨。低头再看黑洞洞的草原，你的内心又感到极度的空虚。

　　那天和伙伴们在队部下棋，贪玩没及时上岗，出来时已近晚上十点了。村里几乎每户都闭灯了，出村就感到野外十分黑。突然意识到，今天没有月亮地。

在这漆黑的夜，首先要把马群找到。开始选定一个方向，直走4、5里路。若没有找到马，就变个方向，再直走4、5里。这样变换着，直到找到马为止。

后来读到诗人顾城的“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应该改成“我却用它来寻找马”这才够有生活。

找马时一手握着马鞭，另一只手攥着手电筒要不停地闪。攥得手心全是汗，几乎就要被吓死，因为我知道草原上有狼。害怕快步走的同时，你还不敢轻易回头看。因为常听老人讲，狼要是袭击你，肯定是从你身后下手。

当你不小心被狼袭击时，狼在你身后，突然把两只前爪搭在你肩上。这时你要是一回头，它正好就掐咬你的脖子，你说吓人不？我只能不停地用手电光在身前身后乱晃，狼也就不敢轻易上来。

人们都说野兽最怕光，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要是没有这手电筒，那我是绝对不敢在这荒郊野外，半夜三更就一个人这么走。

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突然，在我手电光柱乱晃的档口，大约有五、六十米远的地方，两对儿如夜明珠一样的蓝光被反射回来。我顿时头皮发炸，呼吸一下提到嗓子眼儿，我知道遇到狼了。

我把手电举过头顶（这样让狼感到遇到了大动物），不停晃着电筒发出的光柱，照着那两只狼。在我不停的晃动下，两只狼可能觉得这是个大家伙，就放弃贪婪渐渐远去。我不敢再找马群了，一边晃着手电，一边向马店村方向跑。狼在暗处，鬼知道它会从哪里钻出来，不吃了你才怪。我心里想，明天就和队长说，这夜马我不放了。

跑着跑着，嗓子眼儿干的几乎上不来气的时候，竟鬼使神差般遇到了我的马群，心里这才些许平静下来。和马在一起，你就不会太害怕，因为草原狼一般不敢袭击马。

那一晚我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警惕着周围，不敢离马群太远。正在我惊魂未定之际，马群中一匹头马，突然跃起两只前蹄，“啾啾”直叫，然后放开四蹄突然跑了起来。其它马一竖耳朵，瞬间也跟着奔跑起来。我不知又出现什么，被吓得毛骨悚然，心脏几乎“咚咚”蹦了出来。

我一时惊慌失措，不假思索地跟着马就跑了起来。我猜想：可能那两只饿狼来了吧？奔跑时，我发现有两只野鸡扑棱棱飞向黑夜。方知是野鸡惊了马，心里不自觉又骂了一句。

忽然，慌乱中一脚踏在水坑中，鞋裤子全湿了。好歹手电筒虽然湿了，但没有短路。心里实在憋不住，就又不停地骂起了脏话。

这夜凌晨两点左右，突然天出奇的黑。结果不一会儿惨得很，阴天了又下起了雨，还伴着雷。在这荒郊野外，离马店村估计有十多里路。草原上无处避雨，只能任凭着雨淋。雨很急，不一会就浇成落汤鸡。

马照样吃着草，它们好像天生就不怕浇。放夜马有规定的，下雨也不能把马往回赶。

我那一夜内心五味杂陈，什么远方，什么星空，什么草原，通通都是画皮，捅破后都是鬼。美好被现实打败，泪水终于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听社员说：队里一条散放的毛驴子，昨晚被狼掏了。半个驴后屁股都被吃了 。我听到后，好多天晚上都非常害怕，估计就是那两只饿狼干的。

光阴荏苒，几十年过去了。许多人和事都已淡忘，但放夜马的经历，却每每在我的脑海回荡。想想那段日子，整夜整夜在草原游荡，没有让狼吃掉或毒蛇侵咬，够幸运了，想想都后怕。但说句实话，那时还真是没有被吓倒。

三个月的放夜马经历，磨练了自己的意志和胆略，以至于后来两次遇到狼也没有那么的恐惧。更为自己后来人生之路，奠定了基础，积累了财富。遇到困难有了自信，有了坚持的勇气。

后来，我实现了白天放大群马的愿望。还学会了骑马，在草原上跃马扬鞭放浪驰骋。那份惬意几十年后，仍难以忘怀。



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侵权告知即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