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其二）

李天然

老李是个90后，仗着比我小两岁，无比嘚瑟。为打压她的嚣张气焰，我故意叫她老李。她一开始极力抗拒这个称呼，理由是这个称呼应该属于一个肚大头秃脸油的大爷，完全不符合她美少女的人设。我的理由是，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欲长期厮混，人嘛，总会老的。等你老的那天，我肯定得叫你“老李”，到时候改口多麻烦，一步到位得了，干脆！我只叫了三天，她就开始笑嘻嘻地答应了。

我是先识老李玉照，再识老李其人。几年前，组上编写纪念册，强哥邀请每个人在群里发一张自己的靓照。有个美女，发了张照片在群里，@强哥这个照片行不行。强哥羞涩地说，行是行了，就是有点～辣！看到这个“辣”字，我赶紧点击查看原图，便看到了照片上容颜姣好的美女的事业线，不由得就记住了这个二货的名字。 半年后，听到有人在餐厅直呼老李名讳，慌忙抬头搜寻记忆中的美女。朝着应答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满脸痘痘，体格粗壮的女子。我连连摇头，狗屁美女，修图大师而已。

又不知过了多久，老李竟然跟我成了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关系不生不熟。但是此时的老李，竟然一改往日的邋遢，变成了一个腰细腿长面带妖娆的美少女，脸上的痘痘变成了痘印。我就很纳闷，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说在美容院花了几万块，美形美体美肤，里里外外来了一遍，就这样了。传说美容院是骗钱机构，看到老李的逆袭，才知“骗钱”一说不可尽信。

后来才知道，我在餐厅见到的那个丑老李正处于哺乳期，满脸痘也是因为激素分泌紊乱。重回颜值巅峰的老李，偶尔嘲笑我的黑皮肤，我看看她的两条黑腿，甩个白眼，让她自己体会。老李除了脸白之外，身体其余部位皆黑，问其缘故。老李坦言，本来从头到脚都黑，坚持在美容院做护理，在脸上砸钱甚多，脸是白了，身上依旧。从老李美白只顾脸面这一表象来初步判断其为人的特点，那就是死要面子。

老李有个粉色的包，不管是穿赤橙黄绿青蓝紫任何颜色的衣服，都会提着它。我想着老李还是挺朴素的，一年四季就这一个包。有次，她跟我闲聊说，说起自己回家路上淋雨，把包包紧紧抱在怀里，因为它是真的。我问他，什么真的？她说，大姐呀！我这个是LV，两万多呢！我笑着说，恕在下眼拙，一年多，愣是没认出来你这个是LV。后来老李陆续跟我秀了三个包两个貂，个个上万，对了，其中一个两万多。同是女人，为何老李有闲钱买名牌包和貂，而我就没有呢？因老李是个勤俭节约的人。

神木干燥，容易上火，常备降火药。我有次打扫办公室，无意间翻出了过期一个多月的降火药，就在我打算将它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老李说：“你非要扔的话，就给我吧！还能吃！”我笑着说：“想给你老公吃，毒死他吗？”她说:“不，我自己吃。”我说：“老李，这可是药，过期的。”她说：“没事儿，给我吧，吃死了不用你负责。”我便把过期药给了她。后来，我亲眼看见她竟真的吃了。老李总说她家的保姆人很好，但就是做饭把握不好量，总是剩。剩下的饭，保姆自己又不肯吃，只能她自己吃。我经常打趣她，买包和貂的钱都是吃过期药和剩饭省下来的。

老李因何嚣张到敢吃过期药，源自其健康的体魄。老李绝对是我身边最有能量的人。清早起来，煮饭、哄娃、辅导、上课、改作业、下午还要备课、上课、改作业、接娃、煮饭、备课……日程排的如此密集，但只要有空就会去十几分钟车程的美容院做护理。我总是羡慕她精力无限的体魄。她总是自豪地说，自己精力好，是因为吃奶到三岁。

被丰富乳汁喂养到三岁的老李也曾被流感放倒，就在天王刘德华被流感虐哭的那一年。我们纷纷劝死扛到第三天的老李去医院看病。老李也很听劝，上午第一节课下，匆匆去了医院，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前就回来了，我们问她，医生怎么说。她说自己倒了医院发现流感病人太多，不想排队。看到皮肤科的病人很少，就去皮肤科挂了个号，点了脸上的几个痣。我仔细观察她的脸，发现上面果然有七八了烧糊的黑点。接下来的两天，满脸黑点的老李，继续以自己野蛮的体魄和流感顽强地抗争。第三天，生龙活虎的老李又回来了。我们问她，因何好得这么快？老李说自己在自己最丑的时候，被老公亲了一口，浑身充满了爱的力量，流感不药而愈。我们哈哈大笑。

在课余时间联系老李，她不是躺在美容院的床上，就是在去美容院的路上。

老李是个炮仗脾气，会跟饭店的服务员吵架，会跟公园里养鸽子的大爷吵架，会跟老公吵架……有次老李兴致冲冲地给我讲述她在公园“舌战鸽子大爷”的故事。讲到她发挥得精彩之处，喜形于色。我问他，一个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跟一个公园大爷吵架，占上风，是否值得骄傲？老李听出了我的讥讽之意，反问我，难道能因为我上过大学，占理儿还不能吵架吗？我忙说，能……能吵。你要觉得不解气的话，你再去报复他么。老李笑嘻嘻地说，哎，报复个屁。气头儿上一时没忍住，现在想来，我也不是那么有理。因老李的关系，我便对公园里那个鸽子大爷多了几分关注。曾多次见到他和顾客发生争吵，每次都是鸽子大爷占上风。突然觉得，老李跟鸽子大爷吵架也许是有几分道理的吧。

有架就吵、有钱就花、有富就炫、没钱了就卖破烂儿、高兴了就嘚瑟、有不满就抱怨、郁闷了就喝、有剩饭就吃完、有错就认、脸上动了手脚也会说出来、炫富输了或钱不够花就骂老公……老李活得很放肆，放肆之中见真实。老李虽有诸般毛病，但我觉得她还不错，可以继续厮混，只是老李已经很久没有联络我了。不知道老李离开了我，去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酒肉朋友，会不会忘记我。一起泡脚的愿望还未曾实现，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