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远逝的年

江雪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纪念远逝的年</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图:江雪</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江雪</b></p> <p>  在童年的记忆里,一年中最大的期盼就是过年。</p><p> 放了寒假至过年的那段时间的每天早上睡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父亲用线绳挂在墙壁上的日历准确无误地翻到当天,且数着手指清晰地记住再过几天就是年了,兴奋的我感觉每一天的时间都过得太慢!</p> <p>  有几回的腊八节前,跟着母亲去村边的河滩的冰面上捣麦仁,当然捣麦仁的主角儿是母亲,至于我嘛,与其说捣麦仁还不如说是在捣乱,因此,母亲就让我去玩了——只要不打扰她就行,于是我就在母亲的身旁要么溜冰,要么砸冰块,要么吃冰疙瘩……一直玩到觉得没啥意思了就脚蹬着冰面背靠着母亲不停地来回摇晃,口中又不停地催促母亲:“阿妈,家里走撒!——阿妈,家里走——”当然这样的唠唠叨叨是要看母亲脸色的,不然离挨揍也就不远了!晚上喷香的麦仁饭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儿——不管怎样,只要母亲在冰滩上捣麦仁,年!就不远了!</p> <p>  腊月里最重要的劳动当属打扫卫生。这次的打扫是非同寻常的,要房里屋外、炕角梁头都得打扫,要桌椅柜案、锅碗瓢盆都得擦洗,扫灰除尘、擦抹洗淘,都要面面俱到、处处手到。这段时间的主角儿自然也是母亲,她要用几天的时间拆洗被褥、搓洗衣物,期间还得缝缝补补,比我年长的哥哥们轮流着去离家三、四里外的东山脚下挑水,一个来回就得近乎半天,我拿了用柳条编制的背篼去麦场装麦草,用这些麦草在厨房的灶台烧水以供应母亲的洗涤用水……待房梁壁角不再有蛛丝吊灰,当桌椅柜案都干净锃亮了,母亲就挂起盛夏时节在“六月会”上买来的大红的上下边沿都有三道黑色条纹的门帘,过年的气息就更浓了!</p> <p>  打扫完家里的卫生至大年三十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总有一天父亲要给我剃头。坐在家里唯一的木制的高椅上,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在细滑的磨刀石上细心地磨着紫蓝色刀柄的剃头刀,我的前胸和后背被白色的布单围了起来。剃头的记忆是痛苦的,因为父亲总喜欢剃到头皮发光才肯罢休,这也是我年前满心欢喜的时光里唯一痛苦的瞬间,过后就又快乐了起来!剃头是一门技术活,一般是剃不好的,因此父亲专找同村也会剃头的牟家爸。在牟家爸和父亲相互剃头的时候我曾细心观察过他们的脸色是否也有痛苦之意,可是直到他们剃完了头,点燃了烟卷,喝茶时,依旧满面笑容,还不时地摸摸自己的光头,一副很享受的神情,总不忘说:“有钱没钱,光光头儿过年!”</p> <p>  “有钱没钱,光光头儿过年!”只是一种说法,过年得要贴春联。父亲在去置办年货时就买来两张长形的红纸和一瓶墨汁,等天气不错的一日,把上房的八仙桌子搬到院里写春联。每每此时,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夹住春联的顶端,父亲每写完一个字我就轻轻地向外拉一点,虽说这个动作简单,但一定得是轻巧有度,如果时机和力度掌握不准,毛笔的笔尖就会在红纸上划出墨痕——每每此时离挨揍也就不远了!写好的春联整齐地排放在院子里,还要小心地用小石子压住春联的两头,以防春联被风吹走,等到红纸上的墨汁全被晒干,就可放心地收起来了!春联的内容大多都是:</p><p> 横批:“一元复始、春回大地、耕读传家”</p><p> 竖联:“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春回大地千山秀、日暖神州万物荣”,“前程好比青山秀、后福犹如绿水长” </p><p> ……</p><p> 当然,我并不关心春联的内容,更不清楚这些内容的意义!我所关心的是把它们粘在门框两边的时候,年!就不远了!</p> <p>  父亲置办的年货中有花生、有瓜子、有水果糖,偶尔的几年竟然还有果丹皮儿和山楂香槟——每一样都是我的最爱!除山楂香槟之外,装着这些“宝贝”的布袋子用绳子吊在尕房的横梁上,我却像一只馋猫每天都得在布袋子下面转几圈,才能更安心一点。想要取下布袋子来确实不易:首先是须要等到家里只剩我一人的时候,其后是要把剃头时要坐的木制的高椅放到炕上、再在高椅上放上小凳子,然后踩上去才能取下布袋子,取下来还好些,可要再放上去就难了——童年的我没有拴绳吊袋的技能,还不如央求母亲给大大方方取一点尝尝美味——当然这得之前一定要好好听话,大人们使唤时要灵便、勤快才行……于是那段时间的我是一年当中最听话、最灵便,也是最勤快的。</p> <p>  当鞭炮的脆响在山村的上空缭绕时,年!就真的到了!高兴地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一起去各家各户拜年,只要走进家门对主人道一声“过年好!”就有收获,要么是一把瓜子,要么是几个花生,要么是几颗糖果,总之这些就是我和小伙伴们去拜年的最终目的——我们可不像大人们那样坐在人家的土炕上喝茶、吃菜、划拳、喝酒——只要给糖果或花生或瓜子,装进新衣服的衣兜,转身走人去下一家,一路上又把自己收到的花生、瓜子、糖果从新衣的衣兜中拿出来比,看谁的更多、更好,过年的喜悦充满了村里的小路。拜年的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以后的一、两年中有好几家竟然给我们每人一个果丹皮儿和一个两响炮,这着实让我快乐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谁家给过压岁钱的经历似乎确实没有过。</p> <p>  我都懒得翻日历了,说实话现在我的家中连日历都没有。母亲曾经捣麦仁的那片河滩的冰面和装“宝贝”的那个布袋子如今还在吗?我确也记不清了。家里唯一的木制的高椅虽然还在,但已破旧不堪,既不能坐更不能踩了,被孤独地遗弃在满是尘土的老家庭院的角落里。我也早就不剃光头了,只在年前去理发店理我喜欢的发型,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上几幅春联。花生、瓜子、糖果,连并我那最爱的果丹皮儿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味道,只是觉得年刚过完突然间又到过年的时候了……</p> <p>  我的同村的曾经的小伙伴们,你们还好吗?是否也像记忆中的大人们那样去各家各户拜年,然后坐在人家的土炕上喝茶、吃菜、划拳、喝酒呢?是否也还有一把瓜子、几个花生、几颗糖果的收获呢?是否也还有给过果丹皮儿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