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蝶的自由

秋兮

　　那只蝶，死了。

那只蝶是通过网络买回来的，其时，它还是一颗小小的茧，和其他六颗茧一起，被层层包裹，从南方某地，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进入北境，进入正值冬天的寒风凛冽的北境。毕竟，它们只是一颗小小的蝴蝶茧，它们的灵魂被锁定在一枚硬壳里，它们在昏睡。它们不知道自己乘坐了哪架飞机，亦或哪趟列车，又是谁，把它们送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它们就安祥地躺在我的手心里，很小，很安静，安静得让你不敢相信它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孩子们雀跃了，他们说，两周后就能看到蝴蝶，我却心结疑团，这般严寒肃杀的冬天，它们能出来吗？即使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出来了，怎么活？

怎么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怕我太笨拙，摧残了它们的小小生命，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买个大鱼缸回来的理由。去年，有朋友送了一群可爱的孔雀鱼，养了好一阵子，眼看那些小鱼们的肚子变得圆鼓鼓，差不多都要生下鱼卵了，然而却在一个清晨，集体漂浮在水面上，我不知是否是我过于殷勤了，或许是换水不小心伤着它们，或许是喂食多了撑着它们了，它们就以这样的方式，和我告别。这，令我心伤自责。

　　还曾养过一对虎皮鹦鹉，柔和的米黄色羽毛，轻盈的双翼，灵巧的弯钩一样的小嘴，清脆的鸣声，甚是招人喜爱，但也是在突然的一天，其中的一只就瘫在笼子里，不再动弹，我握着它小小的软绵绵的身体，自责，难过……

这些蝴蝶，我不想它们演绎和孔雀鱼、虎皮鹦鹉一样的悲剧。我花了很多心思，查阅资料，了解它们需要的温度，它们的生活习性。那一盆长寿花，就是给它们预备的礼物，繁茂的花苞，是一入冬就顶在枝头了，蝴蝶茧回来的时候，我将花盆靠近暖气，想让它赶在蝴蝶羽化前开放。但花儿的脚步太慢，花苞虽一天天膨胀，却始终憋着不肯盛放。

　　第一只蝴蝶破茧是在晚上，这令孩子们有些失落，没能观察到神奇美妙的羽化过程，但突然多了个美丽的精灵，多少还是有些欣喜的。中午，第二只蝶也羽化而出，我殷勤地给它们准备了橘子，剥了皮，切成小块，分散在花盆里，又将蜂蜜点在已经变得很蓬松的花苞上，我希冀它们能活下去，至少能尽可能地多活一天。但这些小家伙很不欢乐，因为我从未见过它们飞翔，更别说翩翩起舞。有一只翅膀一直卷曲，两天过去还是没能伸展开来，另一只也只能趴在花苞上，扑煽翅膀，或许，它曾在房间无人的时候尝试过飞翔，因为有一次下班找不到它，是孩子在桌底下的角落里发现它的，所以我断定，它偷偷地飞翔过。

　　但它终于还是死了。昨晚回家，它掉在长寿花最底部的一张肥厚的叶片上，双翅展开成飞翔的姿态，身体僵硬。或许是我害了它，让它在不属于它的季节绽放又陨落。我想起那些被活活烤熟的穿山甲，那些被割掉鳍，扔进大海，任其自生自灭的鲨鱼，还有动物园里那些被生生驯化，只为博取人类一乐的东北虎。我觉得我犯了错。我以高高在上的人类的姿态，妄图占有和侵犯自然界的弱小生命，我和所有的人类一样自大和可笑。

或许你要嘲笑我的迂腐，可是，当成堆的垃圾占据了城市，你说你扔的那一点点根本微不足道，当雾霾笼罩了天空，你说你只开了一辆车，当无数未知的病毒袭来时，你说你是可怜的受害者。雪崩了，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是的，没有一片！你，我，都是这无数雪花中的一片。

　　我想，我们也应当是属于自然的吧，和这些渺小的生物一样，我们寄居于地球的一个小小角落，接受自然的哺育，人类又凭什么肆无忌惮地劫取和掠夺呢？

蝶也是属于自然的，即使它的生命是短暂的，它也应该在蓝天下舞蹈，在花丛中流连，而不是在温室里，糊涂地来，窝囊地死。我喜欢蝶的美丽，我更愿意赋予它美丽的因果，赋予它自由——生的自由和死的自由！不尽蝶，还有很多很多属于自然的生命，还有我们自己，我们的自由。

这一只冬天的蝶，死了，这，也是它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