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屋

洪远军(清风雅雨)

<p class="ql-block">故乡的老屋&nbsp;</p><p class="ql-block">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随着光阴的流转,老屋已渐行渐远。留给我的,是那一抹抹温馨的记忆,有着如水般的温软、甜美与静谧。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眸子里,总是闪烁着晶莹。</p><p class="ql-block">古老的村庄,氤氲着一份古朴的气息。兀自站在时光的路口,我仿佛看见了记忆中的老屋。时光在无情的侵蚀着老屋的那扇门,留下锈迹斑斑,那沉淀着故事的铁锈,砸在脚趾上,生生的疼。</p><p class="ql-block">我家的老屋,只是傍山而建的四合大院,园坝边的土墙随着时光的流失已经只剩墙脚了,柏木门窗。老屋是由很粗很粗的木头搭建起来的,那一根根粗实的横梁,支撑着这座老屋。屋顶披着一层灰色的瓦,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纹络,像是岁月的骨脊。</p><p class="ql-block">可是岁月的磨蚀无情,如今老屋的鱼鳞瓦沟里长满青苔,黄泥墙壁粉尘脱落,笨重的大门槛也是油漆斑驳,绽开一条条深深浅浅的裂缝,好似老人额头遍布的鱼尾纹。</p><p class="ql-block">老屋的门,被尘封的岁月,牢牢锁着。我站在老屋的门口,打量着这一屋子的春秋,想着那些早已随风飘逝的平常小事。流转的思绪,如泉涌般,浸淹了我的心骸!</p><p class="ql-block">几十年岁月蹉跎,转眼间物是人非。奶奶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姑孃也早已搬进了县城。我也离开老屋已有42年了,今天我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堂屋里,满屋的冷清。</p><p class="ql-block">我在老屋的里里外外转来转去,每走一步,仿佛都可弯腰拾起儿时的一段记忆。门槛上,奶奶抚膝而坐,眉飞色舞讲以往的故事;后山竹林中,与儿时伙伴追追闹闹捉迷藏;屋前小道上,高举火把,紧跟大人去看电影……在我眼里,老屋是一本贮满情与爱的大书,翻开任何一页,都会找到生命之源的温暖。</p><p class="ql-block">经历岁月的淘洗,老屋显得那么沧桑,褶皱悄然印上了脸庞,不复当年模样。老屋是一座具有美学的建筑,错落有致,一个个的大院,相得益彰,仿佛一切都显得那么精致。到了黄昏时刻,村里人都在开始忙着做晚饭。那袅袅炊烟,在美丽的乡村,肆意蔓延,铸就最烟火的人间。闻着这炊烟的味道,一代一代,岁岁年年。不管身在何方,心中有多么彷徨,只要看到、想到家乡老屋里溢出的炊烟,便会重新拾起希望,踩着夕阳,走向远方。</p><p class="ql-block">来到老屋的门前,用手触碰着当年留下的印痕,深深浅浅。门前的一根柱子上,还有一条条的刀痕,那是我儿时的记录。当时没有什么玩具,就拿刀在柱子上划来划去。现在回想,当初多么的不应该。老屋里,这一根根树木,如岁月的沉香般,让我陶醉。小时候顽皮,会用手去撬开一点柱子的木块,拿到鼻子跟前,轻嗅一缕幽香;那个时候,很喜欢这种带有香味的树木。或许,对老屋的情怀,在小时候,就深深的扎下了根。我是在老屋里出生的,六十年前,一阵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乡村的宁静,老屋,又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家里人都非常的欣喜,爷爷奶奶可高兴了。作为长孙的我,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夏夜,奶奶把在外纳凉的我抱上床,月亮也悄悄地从窗口跟进来轻抚着我的脸。我至今记得奶奶一直坐在床沿,边给我打扇边哼童谣:月光光,夜光光,伴随我家乖乖郎……我迷迷糊糊入睡了,奶奶的歌声还在继续,像温婉的明月,落在我的枕上,我的梦里。现却再无法听到奶奶的歌声。只有那张静卧的雕花床仿佛与我达成心灵上的某种默契,无可辩驳地见证这里曾经氤氲的天伦之乐。恍惚间,六十年过去了,眼前的老屋,留下一地的斑驳。</p><p class="ql-block">我家的老屋,记忆中,墙壁上总是会挂满东西。奶奶是个勤快的人,会把夏天的二季豆之类的切了进行晒干,等到秋冬季节,没什么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还有家里收的瓜子,如果没有地方放的话,就会用袋子把它们装起来,用根绳子把这些挂起来,挂在老屋的墙壁上。</p><p class="ql-block">老屋的前面,还留有三米多宽的地方。这里最开始是放些木头之类的,后来把木头搬了,就给改成了家禽舍,关些鸡鸭。等到鸡鸭生了蛋的时候,我就会去把蛋给捡了,筹到十个左右便进城卖了换点油盐钱或筹点书学费。</p><p class="ql-block">这一切的一切,至今慢慢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的熟悉、温馨,定格在时光里的点滴,将美好的生活剪影,伸出手,仿佛就可以触摸到老屋的温度。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一切,恍如昨日。</p><p class="ql-block">童年的时光,大多是在老屋度过的。所以,童年的记忆深深植根于老屋,她的每一缕温柔的炊烟,每一声亲切的呼唤,每一个绚烂的黄昏,每一声悠长的蝉鸣......无不在梦里梦外牵引着我。</p><p class="ql-block">我们洪氏家族的祖先在今天的江苏、浙江、安微、福建等地一带,那时叫江南府。据碑文记截,我们的上上曾 祖父的几弟兄于明末清初年间到四川,其中有一兄弟来到了雅安市的荥经县。后发展成一大家族,当地人把烟竹乡莲花二社、三社也叫为洪家扁扁,我们的老屋也叫洪家大院。我爷爷奶奶生育了六个子女,各自人丁兴旺,我们这些孙辈都又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我们共同构成了一棵巨大的家族树,爷爷奶奶是发达的根系,在他们的滋养维系下,这棵树开枝散叶,枝繁叶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我记事起,每年过年过节或是爷爷奶奶生日时,都是我们这个庞大的家族聚会的时间,大家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赶回来,赴一场场热闹祥和的聚会、团圆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堂屋里总是映着喜气洋洋的红光,人人脸上都喝醉了酒似的酡红,彼此温声细语的问候让人的心里暖暖的,很妥帖。地上的瓜子壳、花生壳在高声谈笑的亲人们脚下,聚成一堆一堆的,花花绿绿的糖纸在微风中上下翻飞,追逐着人们的欢乐,晚上我会拿着扫帚欢欢喜喜的去打扫,空气里都弥散着亲人团聚的温情与喜悦,吃饭时,堂屋里大方桌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长辈中的老人、男子上桌吃饭、喝酒敬酒,觥筹交错中的欢声笑语在半里路以外都听得到。农村的聚会便是这样,不在于吃了些什么,而在于品味那团聚时分,温情四溢的可贵亲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沿着堂屋往里走,穿过一扇小门,便进了宽敞的灶屋,门口蹲踞着一个大大的石头水缸,光线昏暗之时,只听得见水滴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水缸幽深,清冽之气扑面而来。大水缸对面是一个石灰泥砌成的案台,安放着木质碗柜,关着门,里面的菜香也会钻出纱罩扑鼻而来。那是奶奶亲手腌制的酸辣椒、酸莱的酸辣味、还有她用心炮制的豆腐乳的亲切异香在空气中酝酿。</p><p class="ql-block">这个地方,也有我儿时最初的快乐回忆。那时我大约四五岁吧,有次突发奇想,央求从不唱歌的奶奶唱歌给我听,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奶奶便仰头朗声唱起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嚯嘿......”</p><p class="ql-block">奶奶出生于1902年,正是国家积贫积弱的年代,所以他们那一代人对领袖毛泽东这个救民于水火的大人物,是无比崇敬的。她一生中除了哄孩子睡觉的童谣外,只学会了一首歌,便是这首《东方红》。</p><p class="ql-block">穿过这屋子便是奶奶的床,上面挂着白色棉质蚊帐。从前是我母亲睡的床,记得那时她的两个床头帐钩上挂着两朵粉色的桃花儿,是从走村串巷的货郎挑担里换来的,好像是用两双塑料旧鞋底换的。那琳琅满目的货郎担子、那两朵粉嫩的小桃花,无数次闯入我的梦里,让我艳羡着在梦里笑醒。</p><p class="ql-block">另一头摞在旧时木柜上的红色大木箱,曾是我儿时最眼馋的百宝箱,奶奶总能变戏法般从里面掏出许多好吃的递给我:诱人的糠饼啦(当时正值粮食关,即1959年,没有粮食,只有用糠做成的饼子),硬糖......这箱子里边放着一个刷了漆的小木箱,小木箱里上面的盖子拉开的反面上没刷漆,上面写着我爷爷奶奶名下子女的名字,很工整很清秀的字迹,我的名字也写在那上面,听说是我出生后我父亲写的。我是这座老屋里第三代人中第一个呱呱坠地的小生命,还给老屋的亲人们带来了一份惊喜。</p><p class="ql-block">穿过这道门,黑暗中摸索着便可见一丝亮光下墙角的木板楼梯,沿着噔噔作响的梯子走上楼,靠墙也摆着张床,床脚靠墙的角落常年堆着黑色大箱子里放着我父亲和幺爸幺姑从小到大用过的书,笔记本,成绩册。我父亲和幺爸是他们兄弟姐妹中读书最用功的,我父亲参加工作后不久,幺爸考上了灌县水利学校,后因停办去当兵了,所以我喜欢翻他们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沾点光似的。那里面的书好看极了,没事儿我就溜上楼,一本接一本的看,连幺爸笔记本上的日记、老师写的批语我也仔细看,记住了他扉页上的一句话:文章非天成,巧手苦练来。多年后才知道,这是化用了南宋词人陆游的佳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p><p class="ql-block">除了翻看幺爸的旧书,也能在幺姑睡的床底下找到许多小人书,都是手绘本,还有许多小说,前苏联的居多,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的童年》等等,有的不记得名目了,只记得有本书讲一个苏联青年藏匿于阁楼,往楼下敌人的司令部扔燃烧弹,我躲在楼上看那几页,觉得自己也好像在他藏身的阁楼上,既紧张冒险又解恨;也有中国古代的《西游记之通天河》、《牛郎织女》、《红楼梦》、《三国演义》、《岳飞传》等,至今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还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曾经从大片光着杆子的玉米地里,撕拉一声掰下一个个金黄的咧着嘴笑的大玉米;曾经弯着腰在田垄里捡起一筐筐沾满泥土的土豆;曾经穿过幽静的小树林,那种满载而归的喜悦总是会让人忘了辛苦,只想在回老屋的路上,放声歌唱......</p><p class="ql-block">也曾无数次,穿过屋旁青翠的竹林,站在尽头的莱园处,眺望下面的老屋,那是一大片房屋,住的都是本家,爷爷的兄弟、及他们的子孙,我的叔伯们都在那里聚居,他们田野里金黄的油菜花和油绿的麦苗在清风中摇曳,鸡犬之声此起彼伏,寒暄呼唤之声相闻,质朴、宁静,安详,仿佛从远古以来,就是这样生活劳作着,就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何曾想到,87岁的奶奶在91年骤然离世后,我们的老屋就只有奶奶和爷爷的坟与它为伴了。老房子、山林、田野、樱挑树、水缸......一切依旧。</p><p class="ql-block">除了每年的清明节,去祭拜长眠于地下的爷爷、奶奶。那老屋,恐怕会在流逝的时光深处,被岁月的黄沙所湮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对于我,对于每一个从老屋离开的亲人来说,老屋留存着我们太多太多共同的回忆和片段,它们仿佛是一张张老照片,珍藏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是那样温馨、那样醇美、那样亲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屋,你是我心灵深处,永远的故乡!你的这份如丝缕般的乡愁,将永远在我心头萦绕......</p> <p class="ql-block">残门锈锁久不开,</p><p class="ql-block">灰砖小径覆干苔。</p><p class="ql-block">无名枯草侵满院,</p><p class="ql-block">一股辛酸入喉来。</p> <p class="ql-block">冬天的老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