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曹澐百年冥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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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年，是亲爱的父亲曹澐百年冥诞。父亲离世二十周年际，曾撰长篇拙笔记忆父亲的点滴以及家族百年口述史。值家父百年冥诞，现以照片形式追寻父亲曾经的足迹，和他留给世间的音容笑貌。

父亲一九二零年七月二十日，出生于山西省介休县张兰镇的一个大户人家。图中长者是父亲的奶奶，1900年“庚子事变”慈禧太后西行时，曾在祖宅接驾西太后，为此被封五品夫人。

1937年正值父亲就读于山西平遥中学，爆发了“七七事变”。家父与同龄的十几个同学，在他的老师的带领下，远离家庭走上抗日救国的第一线。之后便辗转于山西、陕西（延安）、绥远等地。图中是日战期间家族的一个盛会，我的四叔的婚礼。这时的父亲与家里完全处于失联状态，在大青山根据地与日本鬼子周旋。

1937年10月父亲和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徒步几十里路来到汾阳县，加入了国民兵军官教导团第二团，名义上还是阎锡山军队的建制而实际上已被中共地下党所控制。他们接受的第一个任务，竟是“端掉”汾阳县警察局，十几个孩子竟在里应外合下，收缴了长短枪二三十只和大量的子弹手雷。然后向中阳县进发，一路宣传、鼓动、招募，抵达中阳县时，已经发展成一支六、七十人的队伍，正式组建成“教导二团学生军”。

直到1939年底，父亲一直在晋西北随同山西新军决死纵队及八路军120师，辗转与日本侵略军作战，父亲还曾担任120师教导营教导员。父亲回忆过，有一次他们被日本军队包围，经过激烈战斗突围后，他才发觉自己的棉帽上有两个枪眼，还不是一个！真是“大难不死”。

之后父亲受组织派遣远赴延安，先是学习，然后在陕甘宁边区政府贸易公司担任秘书，把延安大生产收获的物资运送到“蒋统区”交易，换回延安革命根据地发展壮大的民用军需。一九四二年，父亲又受组织派遣，来到位于当时绥远省境内的“大青山革命根据地”，历任绥蒙政府财政处科长、晋绥五分区工商局科长、绥远省政府财政处科长。直至1949年建政，时任绥远省财政厅副处长。

一九五零年，时隔父亲离家，渺无音信十三年后，一家人终于在北平团聚了！饱经抗战、内战艰幸的一家人，面对新的政权无所知、无所措的情况下，他们的儿子回来了，而且还当了共产党的“大官”。于党于国，父亲是有功的；然而于家呢？父亲之后为我们这个家族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曾经的“不孝”的一种救赎呢？

爷爷曾是一个成功的晋商，在山西、四川、湖北都开过钱庄。与父亲再次相聚时，已患有严重的糖尿病，五一年便去世了。

二伯是我们这个家族的顶梁柱，为人至善至礼。他在北平及天津开的染料店生意兴隆，而他把大部分的收入都捐给一个叫“后天道”的组织，用于帮助战乱中贫苦的乡民和为战乱中死去的亡灵超度以及为失散的亲人祈福。他的义举是否也与多年失联的父亲有关呢？他的店后来被“公私合营”了，他也因为“后天道”牵连受到身心伤害，在五十年代英年早世。

五叔是父亲兄弟中长得最帅的，也是奶奶最喜欢的小儿子。可惜英年早世，在五十年代因肺结核而故。

爸爸妈妈是在五十年代初结婚的。五十年代初到六十年代初，是他们工作与生活压力最大的十年。爷爷去世后，二伯和五叔也相继患病直至离世。奶奶、二婶带着四个孩子、五婶带着两个孩子、老家还有一个大爷爷，再加上相继出生的我们姐弟三人，这么一大家子都要靠父母来照顾。是爸爸的重情重义，妈妈的温良淑贤才使得他们撑起如此的生活重担。

除了生活压力之外，更大的压力来自工作。那个年代的人，似乎每个人工作起来都是“拼命三郎”。自五零年起，父亲一直担任各种领导职务，历任绥远省财政厅处长、绥远省交通银行行长、内蒙古建设银行行长、包头市三零三厂（现包头铝厂）党委书记、包头市计划委员会副主任。他本人后来说，这段时间最大的建树，一是使包头铝厂从平地而起直到胜利投产；二是在计委工作期间，主持乌拉特前旗的乌梁素海建设工程，建成一座塞外鱼米乡。

那时候父亲工作有多忙？用夜以继日描述似乎太虚。实实在在是忙到差点把自己儿子“送人”的地步。我出生后，父母实在是没办法照顾我了，于是找太原我的三奶奶帮忙。我的六叔结婚后一直无法生孩子，于是我三奶奶就和父亲讲“条件”了，如果六叔一直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就把我过继给他们。妈妈满脸泪水地把我送上去太原的火车。直到60年晓霞妹妹出生，妈妈赶紧让三奶奶把我从太原送回来。这张照片就是我从太原回来和父母一起的第一张照片。

文革十年，父亲身心都受到很大的伤害，挨批斗，关牛棚，被打成“内人党”，还造成右脚骨折。除了70年至72年恢复正常工作两年外，之后大多处于赋闲状态。一九七六年粉碎“四人帮”，父亲受命去包头医专（后在他的任上升格为包头医学院），担任市委工作组组长兼党委书记，清理受左倾路线破坏严重的局面。之后又调任呼和浩特市科委任主任兼呼市科协主席。政协工作恢复后，父亲调任呼市政协任常务副主席。八十年代建设银行恢复后，父亲又重返他熟悉的金融行业，任建设银行内蒙古自治区分行副行长，直至一九八三年离休。

离休后的父亲得以有闲暇四处走亲访友。这是他进京期间，拜访当年带他走上革命道路的李长路老师时，李老送他的字幅：

早远平遥执教鞭，师生少壮想当然。

纷飞战火催人起，老沐东风旭日间。

二零一五年，我去平遥中学追寻父亲当年足迹时，将这幅珍贵的字幅捐献给学校的校史陈列馆。

父亲与可爱的孙女，爷爷对孙女的评价是：绝顶的聪明。

父亲与可爱的外孙女。

父亲七十大寿时，家人亲戚为他做寿。

同妈妈一起出游。

去太原与六叔、姑姑共叙乡情。

重回故乡，已物是人非：昔日的内院、长廊和谷场早已归属他人，他一生敬仰的他的奶奶也早已作古。值得庆幸的是：年轻的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他们则是这个家族百年不衰的希望！

一九九二年，父亲在北京手术后，孙女玮玮依偎在爷爷身上，依依不舍之情，跃然纸上，，，这恐怕是父亲留下的最后的身影了。

父亲一生，能在国家民族危亡之际，挺身为国家的独立而战，投身于伟大的反法西斯侵略战争；父亲重情重义，为父母尽孝道、为兄弟尽情义、为儿女尽责任、为家族尽其力。此生有您为父，是我最大的骄傲。您的点点滴滴，我会不断地对后代讲述。有一天，我七岁的儿子子修晚间回家，他忽然望着天上布满的星星对我说，爸爸你看，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爷爷，他在看着我呢！听到这话我很欣慰！他会记住他的爷爷，也会传承爷爷的品格与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