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平伙

达虎

生产队记忆系列之十三：

打平伙

打平伙是过去众人集资凑在一起搓一顿的一种聚餐形式，相当于西方国家传入的AA制吃饭，几个人下饭馆按人头平均出资。打平伙盛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大集体时期，后一直延续到八九十年代。由于过去物资匮乏、缺油少肉，一年当中人们很少吃到腥荤，嘴馋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平均出资撮一顿解个馋开个荤。通常是有几个人出资就平均打成几份儿，各自吃自己的那一份儿，一般就在当场吃了，如果当场吃不完，就把剩下的拿回家给老婆孩子吃，有的甚至自己舍不得吃，把自己分的那一份儿直接端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吃。记得我小的时候，一次父亲半夜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给了我几块肉吃，模模糊糊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肉，就是感觉非常好吃，后来听说是父亲在外边打平伙，专门给我端回来半碗，回想起来觉得那是我一生中吃的最好吃的肉，至今难以忘怀。

打平伙一般是在农闲季节，或在雨雪天不能下地干活儿时，几个合脾的人，组织起来吃一顿。有时候正好遇到可吃的食物，如生产队跌死了牛、病死了马，有个别人提议，其他人响应，组织起来，割上一些肉，选择到一家人家煮着吃。一般选择在光棍人家，那个时候因为穷，特别是弟兄多的人家，娶不起媳妇的年轻后生就打了光棍，一来光棍人自己养活自己，较普通孩子多的人家挣的公分多，光景过的稍好一点儿，爱打平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二来光棍人没有拉家带口，在光棍人家吃喝起来更方便；或者选择到队房子、饲养院、车马店这些公共场所，除了方便更主要的是烧炭不用花钱，有时遇到老驴、老马、老牛肉是很难煮熟的，通常需要十几个小时，一般人家舍不得烧那么多的炭。过去人穷吃不起现杀的牛羊肉，打平伙也只能吃一些死驴破马肉，有时候有门路的人能从供销社买到便宜处理的烂（破的意思）鸡蛋，那也是打平伙上好的食物。到了冬天，有好人家杀了猪，割上几斤肥猪肉，捞上几块豆腐，吃一顿猪肉炖豆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更奢侈一点的平伙，除了吃还要打上点散白酒边吃边喝。

打平伙一般是男人们解馋、聚会、放松的一种形式，女人很少参与，男人也是未成家的年轻人或光棍人较多，怕老婆的男人一般是不会参与的。记得我刚上班的时候，几个同事打平伙吃了一顿煮鸡蛋，其中的一个同事回家后和老婆打了一架，原因就是老婆怪怨他在外面打了平伙。过去打平伙的场面并不十分讲究，因为一般都是在夜晚的光棍人家或公共场所，家里本身就不干净，点上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几个甚至几十个男人抽着旱烟在烟熏火燎的环境中横躺竖卧地等待着煮熟的肉，碰上老驴肉长时间熬不熟煮不烂（熟的意思），馋的人们直流口水，开始有说有笑胡扯滥侃一气，到后来逐渐饥肠辘辘急不可耐了。有忍不住嘴馋的人想提前吃一块，找理由说是看看肉烂了没或尝尝味道怎么样，却被尖刻的人无情地制止了，理由是怕揭开锅盖跑了气会烂的更慢，其实是怕他多吃了那一块肉。所以有时候等不到彻底熟透，只要大家意见统一，半生不熟就开吃了，有时候等到肉熟了，也到了后半夜了。揭开锅盖后，人们的眼睛齐刷刷的瞅着那一锅肉，大师傅（会做饭的人或厨师）亟不可待地砍（挖的意思）上一盆子，大家便争先恐后地大吃起来。比较常见的是按照人头平均打成份儿，然后各自吃各自的那一份儿，因为那时候实在是穷，人们都怕别人比自己吃的多，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分成份儿各吃各的，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家。开吃以后说话的人就少了，谁也顾不上说话，自顾自地埋头闷吃起来，这时候是打平伙场面最安静的时候，只能听到吃肉的咀嚼声、碗筷的撞击声和不均匀的呼吸声。如果有酒的话，开始也顾不上喝，等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倒上半碗酒，一人一口轮流着喝，酒碗传到谁面前谁就端起来喝一口，然后在放到下一个人面前，下一个人接着喝一口再轮下一个人，以此类推喝光了再倒上接着轮流着喝。一般好喝酒或酒量大的人喝的口大一些，不爱喝酒或酒量小的人喝的口小一些甚至不喝，端起来就传给下一个人了。不过也不尽然，有的人为了自己不吃亏，酒量不大也不甘示弱，只要轮过来就喝一大口，结果其他人没事，他却喝的酩酊大醉。我有一个发小就是这样，每次打平伙他都必醉，因为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太差，饭都吃不饱那有酒喝，所以只要打平伙有酒喝，即使不能喝也不能少喝。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人们的生活逐渐好转，打平伙的方式也有所改变，其中有一种方式就是以打扑克赌输赢来打平伙。这种方式一般是由六个人打扑克，三个人为一组对打另三个人一组的争上游，这种打法叫做打“六家牌”，当时盛行过好长一段时间。十点为一局，三局两胜，输家出资。一般在打扑克前就把在谁家吃、吃什么、需要多少钱，六个人商量着就定好了，通常是在谁家打扑克就在谁就吃。除了打扑克的六个人之外，还有在谁家吃谁家的人白吃不花钱，还有做饭的、跑腿子购物的白吃不花钱，所以这种平伙通常都在八九十来个人左右。当时最常见的吃食是油炸糕大烩菜，猪肉炖豆腐，偶然遇到有谁家的牛跌断了腿不能养活而杀了，割上一些牛肉炖着吃，适楞蒙棍（偶尔的意思）也吃一顿炖鸡肉、炖羊肉，不过很少。一旦决定之后，六个人开始打扑克，张罗的人就开始置办，做饭的做饭打扑克的打扑克，等扑克打完了，饭也差不多熟了，然后坐在一起大吃二喝，不过吃完后只有打扑克输的那三个人来打饥荒。还有一种打平伙的方式是“捉大头”，这种方式比较简单，打平伙的几个人商量好吃什么，需要多少钱，然后有几个人准备几张小纸条，在小纸条上面写上金额，三元、五元、十元、八元不等，还有几个什么都不写或写上“白吃”的小纸条，金额总数与打平伙需要的资金相等，再把小纸条团成蛋蛋，以抓蛋蛋（抓阄）的形式每人各抓一个蛋蛋，谁抓住几元的蛋蛋就出元钱，谁抓住“白吃”的蛋蛋谁就不用出钱，然后将每个人所出的资金集中起来，购置食品或下饭馆，几个人共同搓一顿。这种打平伙的方式多流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机关单位，特别是乡镇和乡镇二级单位的干部职工。

打平伙是困难时期的产物，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平时想吃啥吃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同学、同乡、战友、朋友、同事等经常聚会聚餐，说聚就聚，多会儿想聚多会儿聚，想吃啥饭馆都有现成的。更主要的是不用平均出资，每次聚餐一般是由一个人请客或某一个人买单，有时候众人争着抢着买单。打平伙这种习俗已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附：打平伙图片（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