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逛吃诗意慢扬州

阿东

不为走马观花，不为景点打卡，4个老头扮作雅客，隆冬时节来到扬州。

尽管不是烟花三月，谁说扬州的冬季斑驳了河岸？殊不知，扬州的瘦水寒烟，需要与她性情相投的人去走近！见她如见知己，像品茶一样细品扬州的冬，会发现扬州外在的朴素与厚重，内敛的含蓄与沉静，会发现扬州的冬不老、水不老、巷不老，还有舌尖上的永远不老！

高铁到达扬州，居然还有朋友开车70公里到车站来接我们，真不知如何感谢！

冬日里的瘦西湖，薄雾轻岚，虽不见烟花三月桃粉柳绿，却也素颜淡眉低吟浅唱，湖边弱柳扶风，游客稀少。五亭桥横卧湖上，剪断一泓湖色；钓鱼台孤怜寒水，映照迷离薄烟。

看你瘦的，为何清秀成这般，是想的念的盼的？瘦了面颊，窈窕了身姿，温温柔柔的样子，缠绵在扬州的臂弯。怨不得你出落得钟灵毓秀，清瘦总比雍容耐看，不施脂粉又碍了谁，天生丽质难自弃，好一个瘦西湖，出息了千万年。

走进何园，便走进了园主何芷舠“寄啸山庄”的隐逸空间。清咸丰年间，何芷舠任湖北按察使、江汉关监督，官至正一品，49岁挂冠隐退，在扬州建造“寄啸山庄”。千米长的复道迴廊，弯弯绕绕将东西两院的中西楼阁串联起来，“叹为绝妙”，是“江南园林的孤例”。

当我们知晓了何家的故事，不禁肃然起敬。不只是因为何园7000多平方米豪宅令人咂舌，更是因为何家对国家的贡献。自清代到民国，何家后辈们救生义渡、办大学，直到现在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何祚庥“功夫更在物理外”，我们看到了何家几代人一脉相承的才华、精神、气节和情怀。

个园，与颐和园、避暑山庄、拙政园齐名，并称“中国四大名园”，是两淮盐商黄至筠的私家园林。“筠”字指竹，“个”者半“竹”也。园中有一幅金石书法对联，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写的是：“虚竹出兰生静气，和风朗月喻天怀”，前院后宅，满园种满竹子，取竹报平安之意。

扬州自古多竹，杜牧诗云：“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宋词《扬州慢》中：“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更是脍炙人口，竹似乎代表了扬州人的境界了。

沿文昌路来到老城区，一座唐代石塔巍然矗立，笔直的街道不得不在它的身边转弯。建于明代的古朴“文昌阁”，感觉被修缮的太新了，成为文昌路和汶河路口的环岛。

沿文昌路继续东行，大约两公里就是扬州最具历史文化韵味的东关街了。

想接近老扬州的魂，必须到东关古街上走走。这是国内保存最完好的明清老街之一，游客不多，红灯笼沿街一路悬挂。

扬州三和四美酱菜

这是我们的落脚处。

清晨时分，独享老街的静谧。只有准备早茶的冶春茶社里，轻轻柔柔地飘出几声扬州弹词的录音。

往东出城门，是运河古渡口。

古城东门 运河古渡

“早上皮包水”，是吃早茶的时候了。

一杯清茶，二三知己，一碟干丝，几色点心，是扬州一天的开始。

为吃早茶必须赶早，否则就得排长队。富春、冶春、共和春，老字号“三春”尽管名气大，那是外地游客去的地方。

老扬州爱去的才是有讲究的茶社，比如个园边上的这家“金带围”，当东关街还静悄悄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声鼎沸了。

东关街上的“冶春茶社”，早茶品质不好，清早几乎没客人，店是老店，据说经营者是加盟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流动的运河水滋养出通世界、化人心的扬州美食。

隋炀帝让一条前所未有的大运河，从东都洛阳直达江都扬州。御厨以扬州四景做四道菜，其中松鼠鳜鱼成了淮扬名菜，葵花献肉被人称作“扬州狮子头”。越国公爱吃的碎金蛋炒饭，从此“扬州炒饭”成了这座城市的名片。

北宋时扬州迎来了一生不改其馋的太守苏东坡。清朝是没有扬州等于吃饭没盐，江宁织造府的曹雪芹，把自己的“扬州胃”全写进了《红楼梦》。没有一个人能痩着走出扬州，不管他叫苏东坡还是曹雪芹，他是康熙还是韦小宝。

吃过扬州美食，真叫是“呱呱叫，乖乖隆滴咚！”只要是淮扬菜出现，必定视觉味觉的双重享受。

文思豆腐，是清代扬州和尚文思发明的。
将吹弹可破的内酯豆腐切成发丝般，放在水中略略搅动，上千缕豆腐丝舞动盘旋起来，似沉似浮，洁白轻盈，还点缀着或红或绿的配色。这道汤羹，将扬州大厨的精湛刀工展现得淋漓尽致，扬州厨子最厉害之处，能将最普通的材料做成最不普通的菜肴。 豆腐皮包子，那是《红楼梦》中宝玉特意留给袭人的点心，被他乳母拿去吃了，导致宝玉大发脾气。 “扬州双绝”的用心让人称绝。

翡翠烧卖，菜叶拌入熟猪油、火腿做馅，皮薄馅绿。

千层油糕，菱形块、芙蓉色、半透明，糕分64层，层层糖油相间，层次清晰。

扬州三丁包，所谓“三丁”即以鸡丁、肉丁、笋丁，鸡丁用母鸡，肉丁用肋条，笋丁按季选笋。面皮松软，一口咬下，皮软汁鲜，唇齿之间拥有多层食感，三鲜一体，津津有味。

狮子头，三分肥七分瘦，刀口向下细切粗剁，必须是切成肉臊而不是肉沫，一字之差狮子头的口感差之千里，体现了扬州人的讲究。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郑关西”，拳打之前，鲁达消遣郑屠，要他切了十斤纯精肉臊子，又切了十斤肥膘臊子，用荷叶包了，劈面打在郑屠脸上。可惜了二十斤做扬州狮子头的好肉！

扬州狮子楼的两味“狮子头”：

上面是清汤的，每人来一份；

下面是红烧巨无霸的，里边还有咸蛋黄，四个人吃不了。

蟹黄汤包是“皮包水”中的极品。

看其塌在蒸格里，若用筷子小心提起来，汤包就变成了小灯笼，能看到汤水在里面晃动。有个口诀叫“先开窗、后喝汤”，把吸管插进包子中，待热烫稍减，再小口地吸取汤汁，浓郁的蟹鲜与肉香一起入嘴，穿肠难忘。

盐水鹅，扬州“有地惟栽竹，无家不养鹅”，俗称盐水鹅为“老鹅”，是淮扬菜里不可或缺的名菜。

扬州卖老鹅的摊点，大街小巷遍地开花，街头随处可见老鹅摊。前胛、后腿、头颈、翅爪、血肠、肫肝，货随主便任意挑选。扬州人吃老鹅，三五知己，推杯换盏，佐酒搭饭，方便惬意。

扬州干丝有烫干丝和大煮干丝之分。

我最钟情烫干丝，扬州人吃烫干丝，如同上海人喝豆浆。

朱自清有一段精彩的描写：“先将一大块方的白豆腐干飞快地切成薄片，再切为细丝，放在小碗里，用开水一浇，干丝便熟了；逼去了水，抟成圆锥似的，再倒上麻酱油，搁一撮虾米和干笋丝在尖儿，就成。说时迟，那时快，刚瞧着在切豆腐干，一眨眼已端来了。烫干丝就是清得好，不妨碍你吃别的。”

上图烫干丝，下图煮干丝。

有散曲唱道：“茶烟一缕轻轻飏，搅动兰膏四座香。烹煎妙手赛维扬！非是谎，下马试来尝。”

淮扬菜的香味仿佛从历史深处飘来。扬州人对待美食，是精致、是包容、是享受、是端得住、吃得起、放得下。

几天里，我们按事先做的功课，按图索骥找美食。

一大盆烫干丝上桌，立即被风扫残云。

金带围的这盆清炒虾仁，幼滑鲜美，Q劲十足。第一天去吃了一盆，实在不过瘾，第二天再去，直接叫了两盆。

售票员狐疑地问：“你们是几位？”

答：“四人。”

两盆虾仁上桌，用筷子中间划开，每人一半，分而治之，洒了些醋后四只汤勺齐上。

扬州服务员看着四个老头吃相，虽然斯文扫地，却也有趣，在旁边一个劲偷笑。

“晚上水包皮”是指泡澡。其实“在水一方”四个字，应该是扬州沐浴文化的写照才对。

苏东坡有一首词：“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水包皮”是第一步，然后热毛巾一敷，按摩、捏脚、擦背，神仙不过如此。

遗憾的是疫情期间，我们没敢去经历这神仙享受。

墙上有15中扬州搓背手法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扬州自古就是消费城市，无论是吃早餐还是洗澡，扬州人把这些做精致了。在慢节奏生活里，扬州人应该是最懂得生活的人，富春茶社有对茶联说得好：

“佳肴无肉亦可，雅淡离我难成。”

喝口茶，抽口烟，夹几根干丝，沾些酱汁，慢慢放进嘴里，也许是扬州人最享受的了。

如今高铁通车，“京口”与“瓜州”一桥飞架，下扬州更加方便。上午扬州东关街烫干丝，下午上海新天地喝咖啡，蟹粉汤包与生煎馒头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近。

偷得浮生半日闲，掬水月在手，见冬天，见自己，七旬老人更应学着扬州人的节奏慢下来，到扬州来享受生活。

下面是几个老头的风采：

如果心境是淡泊的，逛吃诗意慢扬州，扬州的冬一定与你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扬州的巷子如此的有生气。

这是值得享受的冬日，是被水滋润的冬日。

扬州的冬哪里还萧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