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家的双胞胎

谢慧玲

四爷家的双胞胎       谢慧玲 俺村名曰“火烧谢庄”，村不大，却有几对双胞胎，外村人说可能是俺村被火烧过的缘故，人气与田地都给烧旺了。 同宗族的四爷爷家，本已有两儿三女，但四奶奶又在她四十岁那年诞下双生男婴，听奶奶说这可喜坏了太爷爷，亲自给双生男婴取名（在上世纪70年代，村里人给娃取名不是动物名就是植物名，要么就是农具名），太爷爷给双生男婴取名为：大锯、小锯。 且说双生胎在襁褓中尚能好分辨喂养，一个喂饱放左边，再抱起另一个喂。但待双生子立腿走路之后就时常会闹出些笑话。有时一个孩子喂两遍，另一孩子仍饥饿难耐。也因此，大锯小锯其中一个在家里搞过小破坏，总会赖到另一个头上。当四爷四奶无法判断时，就会脱掉鞋子扯起他俩，朝屁股上一顿痛打，接着就是另一个痛哭说：爹，你打了我两回。 话说大锯小锯长到十一二岁，既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又是正讨人嫌的时候。年后的三月，农户们生活多是青黄不接，四奶家也不例外，两个半大小子整天吵着饿，白天还好，待晚上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无法入眠时，饥饿感更强烈。四奶只能哄着孩子睡觉，说是：人是一盘磨，睡着就不饿。 可他俩咋也睡不着，合计着明天就是三月三，偷家里五块钱去付集赶会。俗话说得好：赶会不拿钱，不如在家玩。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弟兄俩步行七八里路来到付集逢会的地方。上世纪80年代的三月三古会，可谓是空前热闹，当时还没流行外出务工，地里也正是没活的空档，所以年轻力壮的会拉着架子车，把老人孩子一并捎上到会场唱大戏处停下，给老人买上炸糕，给孩子买上烧饼、瓜子、糖水之类的，让他们安心地听戏，自己则在会场别处转转看热闹。会场聚拢了几十个村子的乡亲，同时也摆放了各样的生意摊，叫卖声，嘻闹声，尖叫声，口哨声，讨价还价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像大锯小锯这样的半大小子，没大人的带领，往往是挤不进会场的，只得寻个僻静处循着锣鼓的声音挤到唱大戏的地方，寻个高坡或爬上树杈，把外褂脱掉往头上一搭一缠，迎风顶太阳津津有味地看听戏台上的大戏。待时到中午，大戏收场，方觉肚子饥饿，大锯小锯从树上溜下来，整了整被树干掀起的小褂，揉了揉发红有点刺挠的肚皮，饥饿感更强了。 在那个年代里，因饥饿感强烈，人的嗅觉往往更为发达，有时会比狗的嗅觉还灵敏。弟兄俩循着卖香味望去，不远处一个烧饼炉，焦黄焦黄的香饼刚出炉，烧饼馅里的油盐葱花调料还有撒在饼上的那层芝麻经火一烧，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那叫一个诱人。 兄弟俩一直咽着唾沫，相互看着对方。 “饿不？”大锯问。 “哥，我早就饿了，已经撑不住了。”小锯回答。 大锯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那折皱的五块钱，看了几眼又紧紧攥在手心里。 “我偷了五块钱，爹不知道。要是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爹一直给二哥攒娶媳妇的钱，还没攒够。这五块钱，不能花。”大锯很忧心地说。 “哥，我真饿了，咱不能不吃点东西回吧。再说了，我都两年没吃过烧饼了。”小锯哀哀地说着。 大锯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继而对小锯说：“等着，我给你弄吃的去。” 只见大锯径直来到烧饼炉前问：“老板，烧饼咋卖的？” “一毛钱一个。”老板低头把手背上的生面饼往炙热的炉壁内啪的一贴。 “那你这烧饼中薄边厚，挡不挡饿？”大锯挠挠后脑勺问。 “小孩，你要能吃上10个烧饼，我免费。”老板笑着对大锯说。 大锯把手伸开，把攥得潮湿发皱的五元钱币伸平捋直了，交给老板：“那行，咱俩就打个赌。我也不能不讲理，我若吃不了10个烧饼，这五块钱就是你的了。”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孩，这可是你说的。各位乡邻作个证，可不是我坑骗小孩的钱。” 此刻，烧饼炉边几个摊位的买家卖家也都过来凑热闹。还有热心的人怕噎着大锯，拿来一杯水。 只见大锯津津有味地吃着烧饼，吃到第五个的时候，忽然拍了拍肚皮说：“哎呀，忽然肚子疼，可能是早起忙着来赶会，没来得及上茅房，现在有点想上大号。老板，放心，我的五块钱在这放着呢，我不会跑，去去就来。” 老板心里盘算，谅他一个毛孩子也耍不出啥花样来，反正五块钱在我这压着呢。于是大度地说：“你尽管放心去茅房，把肚里东西拉净再回，不过半个时辰以内你得回来，不然就算你输。” 大锯在众人的哄笑中，捂着肚子去寻僻静之处。 不大会儿，只见他揉着肚子又走向烧饼炉，口中念念有词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只吃不拉。上了茅房后，肚子这叫舒坦！老板，刚才我已吃五个，接下来我要继续吃烧饼了。” 说完，摞起来五个烧饼，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这阵势，把围观的群众都给吃傻眼了，老板的两只眼睛瞪得像老鼠夹子打的鼓一样。他暗暗思忖：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半大小子，难道他长了两个胃？ 转眼间，五个烧饼已全部到胃。在别人的感叹与监督声中，老板只得从钱罐里拿出沾着芝麻葱油的五块钱递到大锯手中。直到大锯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老板脸上的疑虑与不解仍未散去。 而在树林里等待已久的大锯，看到与他同一模样的兄弟回来，相视一笑。当此时，他们觉得那天傍晚的夕阳格外的美，那天的鸟鸣特别悦耳。两人手牵手回到家，然后偷偷地把五块钱又放回到原处。 或许，打烧饼的老板至今没想到，俺四爷家里有一对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