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写作文,总喜欢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但心底里其实一直觉得日子过得特别的慢,总也等不来一年中唯一可以吃肉、穿新衣服的春节。现如今已近“花甲”,童年就晃如昨日的时光,终于感受到光阴真的似箭,日月真的如梭了。</p><p class="ql-block"> 刚参加工作,一个月工资41.5,还得每月零存整取存下20元,等到年底一下子就有了240元算是一大笔的存款,心里乐开了花。</p><p class="ql-block"> 粮油面条猪肉都定量、凭票供应,每月三两菜子油。医院边上的小河里,找一个水略深的转弯处,放下去一筒炸药,轻易就能捞上几斤小鱼,可是几个单身职工的粮油证收拢到一起,也凑不够煎鱼的油。</p><p class="ql-block"> 然而,那时候,我很快乐。</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毕业分配</b></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阴差阳错,我1983年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宁都最边远、人口最少的肖田公社卫生院。</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13岁被抓“壮丁”,37岁退伍娶了我的母亲,一位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然后离开家乡会同公社,去到100多公里之外的肖田公社墩土岭林场当工人。</p><p class="ql-block"> 1972年父亲退休,二哥“顶替”父亲的职位也到墩土岭林场当工人,三年后从林场应征入伍去当兵。</p><p class="ql-block"> 拿到分配通知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学生会干部、班干部、校广播站和墙报总编,成绩名列前茅,却分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我这一家人与肖田公社也太有缘份了吧。</p><p class="ql-block"> 8月15日之前去报到,就能拿到全月的足额工资。所以,拿到分配通知的第二天,我便火急火燎地往肖田赶。</p><p class="ql-block"> 那会儿肖田是全县唯一还没有通班车的公社。经打听,县城坐班车到洛口公社然后步行28公里可以去肖田,坐班车到东韶公社步行20公里也可以去肖田,所不同的是,东韶到肖田有一段路被团结水库的水淹了,要划船过去。</p><p class="ql-block"> 上一届同学廖水生就在东韶卫生院,而同班同学胡福明这次也分配在东韶。于是,我随同胡福明取道东韶去肖田。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便开始了20公里的步行,他们把我送到横江林场,指给我一条前行的路。</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小时后,一汪碧绿的水面足足有50米,阻断了前面的路。我知道,这就是他们说的要划船才能通过的路段。岸边有四根大竹结成的一块竹排,旁边有一把农民用来给农作物浇肥的尿勺,四处望去,根本没有人,更别说是摆渡人。</p><p class="ql-block"> 我意识到,这是要靠自己摆渡过去的。我脱下长裤,连同随行的背包扎在肩膀上,整个人坐在竹排上,双腿叉开浸在水中。虽然小时候没少在小河里玩水,也略懂水性,但面对如此宽阔、深不见底、绿得晃眼、盛夏季节却冷得有点刺骨的库水,全身都在颤抖,嘴巴不停地倒吸着凉气,睾丸都感觉到疼痛。我知道,只要有一点闪失,世上再无陈慧峰。 </p><p class="ql-block"> 我笨拙地挥动尿勺向身后划水,竹排在水中缓慢而不规则地向对岸靠拢。此后,我宁可多走2个小时从洛口到肖田,也没有勇气重走这条路。</p><p class="ql-block"> 常常,还会心存侥幸地在到达洛口公社之后,走到镇南头的木材检查站去碰运气,看看能否遇到进去肖田拉木材的货车。这种好运很难得,所以步行28公里山路进肖田才是常态。</p><p class="ql-block"> 偶尔,听见身后“突、突、突”传来手扶拖拉机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天籁之音。手扶拖拉机驶过身边时,司机习惯性地吹大油门,机头的烟窗冒出来滚滚的黑烟。我总能识破司机的企图,一个闪身就跃上车厢。司机紧急刹车,骂骂咧咧地下来驱赶。</p><p class="ql-block"> 发现再多的好话、乞求话都无用之后,我只好万般无奈地跳下车。</p><p class="ql-block"> 正在司机重新挂档要走的当口,我一个激灵又跃到了车厢里。</p><p class="ql-block"> 如此反复几遍,司机也拿我没办法……</p><p class="ql-block"> 挨骂不会痛不会痒,走路才难过。这个时候,尊严也算个毛!</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出行能坐上班车;最大的享受就是上车了还碰巧有个座儿,一直睡到蓬头垢面地下车。</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愿望也只能是奢望的时候,我只好面对现实,买了一部“大桥牌”单车,骑着它在洛口和肖田之间来回。</p><p class="ql-block"> 在此之前也曾想买一部“凤凰牌”单车,可那年月“凤凰牌”、“永久牌”单车都是名牌,普通老百姓也就只有想的份。可我偏就不安份,听说老家有个叫彭光远的农民有能耐弄到“凤凰牌”单车,下单预订的人还不少,于是乎我也花一年的零存整取在他手上订了一部。</p><p class="ql-block"> 后来,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凤凰牌”单车。听说他也是被人骗了,钱让别人骗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让他自己挥霍了。</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听说他向大家保证一定不会自杀(尚未改革开放的年代,也不用担心他会跑路),给他时间他一定慢慢还。</p><p class="ql-block"> 很多年以后听母亲说他还真的还了,母亲还称赞他做人“硬气”!</p><p class="ql-block"> 现在出门都是私家车,车上常常就自个儿一人,想坐哪坐那。可是,却好象还没当年挤班车抢个座位快活呢?</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人的欲望跟时间的脚步一样,永不停歇。</b></p><p class="ql-block"> 比如现在,妻子还劝我不要再开“天籁”了,换辆四个圈圈的A6更有面。她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我应该换辆房车,想在哪方便就那方便,省得憋着伤肾,再过些年前列腺不好使了,还能避免随地大小便。</p><p class="ql-block"> 或许,有一天我真买了房车,随时可以在车上撒尿,我肯定又不满足了,我要买驾直升飞机,把尿撒到天上去!</p><p class="ql-block"> 而且,我打算赚比较多(不一定要上亿)的钱。虽然从小母亲就告诉我钱别乱花,但我想也别不花,要快快乐乐地花。毕竟,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无非两样,钱玩钱和人玩人。</p><p class="ql-block"> 我还打算买很多好的东西,只要我喜欢的,我都不眨眼睛地买。当然,枪支和毒品就算了,虽然偶尔也想过要把玩一下。</p><p class="ql-block"> 我还打算吃很多好吃的山珍海味。虽然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时候,母亲就曾告诉我,人一生吃多少是老天早算好了的,小孩子不能想着吃太多,如果前面吃太多占用了长大后的指标,就会短命。</p><p class="ql-block"> 我现在不仅活到了接近“花甲”,而且除了吃饱了吃不下、睡醒了睡不着这两大毛病外,廉颇尚能饭。所以,说明我小时候着实没有超标,估计还节余了不少指标留着老了以后来使用。</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第一次吃香蕉</b> </p><p class="ql-block"> 说到我第一次吃香蕉,如果没有相同的年代经历和记忆,是很难令人相信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18岁,学医二年级,官至学生会秘书长兼学习部长。班上的团支书胡福明是我的老乡,那狗日的兜里似乎就没缺过钱,因为他父亲是宁都中学的副校长,他母亲承包了学校的小卖部,他母亲除了明里给他生活费,暗里还给他不少零花钱。</p><p class="ql-block"> 周末,我俩经常结伴去赣州市区玩,我一般都是蹭吃蹭喝的角色。学校离市区五里地,公交车特别的少,间隔一两个小时才能有一趟。为了不因为公交车等得烦而生气,我们索性每次都把他身上所带的钱先置办计划好了要买的东西,然后一分不剩都买了吃的一路吃着走回学校。</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在路边买香蕉。称好了,他给小贩付钱,便叫我先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更不知道怎么吃。如果不是等到他付完钱看见他剥了皮再啃,我一准是会带皮一起咬的。</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当我家里偶尔也出现香蕉忘记吃而烂得丢掉的时候,我才有勇气承认我上大学了还不知道香蕉怎么吃。</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第一次吃苹果</b></p><p class="ql-block"> 要说第一次吃苹果,那还在第一次吃香蕉之后,我已经是县人民医院的实习医生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去陈金秀大姐家里串门,她自己在中医院中药房上班,她先生是县医院大名鼎鼎的副院长、心血管内科主治医师。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主治医师,那可是不得了的名头,全县也就几个,所以他们住在县医院院内的专家楼里。</p><p class="ql-block"> 坐了一会,陈大姐的大女儿黄媛放学回来了,那会儿还是读初中的小丫头,后来我们竟成了江西医学院自考的同学,她放下书包就嚷嚷着要吃苹果。</p><p class="ql-block"> 陈大姐端出来一碟苹果,看得出来是一个苹果切成的四瓣。我知道这是稀罕物,手忙脚乱地推辞着抻到我面前的碟子,但大姐硬是塞给了我一瓣。</p><p class="ql-block"> 我没敢说,其实那味道比我家窑藏到来年春天的生红薯好不到那里去,多了点酸酸的而已。</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最能令人顿悟人生的地方,是在追悼会上。 </b></p><p class="ql-block"> 刚到县卫生局当起人模狗样的小秘书那会儿,还充当系统工会的干事,经常负责打理全系统股级以上干部的追悼会,包括布置会场、摆放花圈、写作悼词……</p><p class="ql-block"> 打理第一个人的追悼会,是1990年死亡的湛田卫生院院长赖俊生。那是夏天,他吃过晚饭后站在湛田桥的人行道上去乘凉,结果人行道整体垮塌,死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卫生院的一名邹姓小护士。</p><p class="ql-block"> 1989年冬,也就是我1988年6月第二次调进卫生局的一年半之后,副局长谢锡华传达局领导决定,我去担任湛田卫生院院长。那年我26岁,当时女儿才两岁,跟随她娘住在会同卫生院,她娘说明年该送女儿上幼儿园了,县城才有幼儿园。</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给谢副局长的回话是孩子眼见就要上幼儿园了,先把我妻子调进城。谢副局长没有生气,只是分析认为让我去当院长是提拔我又不是惩罚我,别人高兴还来不及,我还提交换条件?局长肯定会说,不去拉倒,不识抬举!</p><p class="ql-block"> 后来,赖俊生填补空缺,从石上卫生院药师提拔到湛田卫生院当院长。半年后,由我打理他的追悼会。我觉得他的死与我有关,所以在他的追悼会上,我刻骨铭心地难受,痛哭失声。</p><p class="ql-block"> 后来打理这样的会议多了,感觉跟准备其它的工作会议差不多,恍恍惚惚就过去了。和工作会议唯一的区别就是不用写会议纪要,不用进一步抓落实,开完即过。</p><p class="ql-block"> 人生,一直都在追求名利的过程中苦苦挣扎,一味的顾及他人,禁锢真心,违心讨好,刻意恭维,逢迎谄媚,屈就妥协。其实,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会变成了过眼烟云,随着时间的消失蒸发了,没在生命里留下一点儿痕迹。</p><p class="ql-block"> 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远离荒谬扭曲、喧嚣浊流,做回真实自己的终极方式?</p><p class="ql-block"> 活着,安守一颗平常心,人生才能笑看风云。有些事,轻轻放下未必就不是轻松。人重累人,心重累心,本是小事,想多了就变成大事;本是细节,看重了就变成惨剧。路在延伸,告别一段往事,才会走入下一段风景。</p><p class="ql-block"> 心简单,世界就简单,幸福才会生长;心自由,生活就自由,到哪都有快乐!</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我梦见我死了,然而,我很开心!</b></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喝高了,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感觉有点儿像寺庙。我眼前一片雪白,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尘世的欲望和烦恼全没有了。 </p><p class="ql-block"> 外面传来凄惨的哭声,好象是什么人死了。又突然感觉死的人是我,哭的人是妻子……</p><p class="ql-block"> 我好象听到医生说“我已经尽力了”之后,女儿痛哭的声音。 </p><p class="ql-block"> 我的照片挂在灵堂的中央。照片经过了美颜处理,脸不但不黑,还特别有精神,尤其笑容不错。</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笑着,看亲友们来到灵堂,惊讶的表情。 </p><p class="ql-block"> 我想着自己的追悼会,倒是有点纠结。 </p><p class="ql-block"> 追悼会一定要在赣州举办,这样不仅档次提高了,而且听说那里的操作程序比较规范,能保证骨灰是自己的!</p><p class="ql-block"> 追悼会议厅选哪个好呢?中间那个大厅就算了,太大。爹妈遗传的臭脾气,一生得罪的人不少,真心的朋友就那么几个,而且有几个比我先走了。所以,万一来的人少,有点空荡、冷清,明显没面子。</p><p class="ql-block"> 就选边上那个小厅吧,显着温馨。尤其离卫生间近,亲友们上厕所方便。在机关待了几十年,养成的小心翼翼、顾全他人感受的习惯,我一生都改不了了。</p><p class="ql-block"> 谁负责布置会场呢?理想的人选应该是那个姓杨的老头,他于2005年到2008年的4年间,把自己的想象力和诽谤力发挥到了极致,到处递我的黑材料,还越败越勇地到法院起诉了我5次。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他能否折腾得动了,抑或早已去见了马克思也未曾打听过。 </p><p class="ql-block"> 致悼词的是谁呢?当然必须得是我的领导,曾经的几任领导都对我很好,有提携、栽培、感化、知遇之恩,最最合适的人选当属最后一任,是他帮忙让我提前不用早九晚五的。还有,他做过大秘书,省得我考虑谁来为我写悼词。更重要的一点是,平常我见着他点头哈腰,这回他得给我鞠躬了。</p><p class="ql-block"> 亲友们还要转着圈瞻仰遗容。不知道给我化妆的师傅手艺如何?我的父母生产我的过程中,只顾着自己开心,什么次品都敢生产出来,让我委屈了一辈子。最后了,虽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还是希望师傅帮忙化得表情丰富一点,最好还得有点笑容。</p><p class="ql-block"> 追悼会结束了还得请大家搓一顿。在宁都,订婚、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周岁、每个10岁、升学、乔迁、死亡……干什么事儿都离不开请客吃饭,顺便积攒一点财富。</p><p class="ql-block"> 没几个真伤心的,好多都是来看热闹的!吃饱喝足之后,拿着礼包和打包的剩菜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这事儿就算永远过去了。</p> <p class="ql-block"> 惠峰于2020122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