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东山启园杂记

大学之道

  太湖东山启园杂记

                                广德明

    启园是民国时期建造的私家园林。它背靠青山，面向太湖，既有江南园林之秀，又有湖山之盛，确实是度假休闲的胜地。

  1.启园与启缘。人与人的交集是缘，得道多助，是善缘；失道寡助，是恶缘。人和物的关系也是缘。1933年，席启荪在太湖东山建造席家花园，后为徐介启所得，称启园。1987年全面修复后，由启功题写“启园”。席启荪、徐介启，启功，名字中都有一个启字，与启园都有善缘。

  2.启园与皇恩。人民群众是历史的真正主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早已成为语言习惯，但历史上写的大都是英雄豪杰帝王将相，几乎没草民什么事。二十五史的本纪列传世家，哪一个是群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风流人物，哪一个是草根？不仅是史书，就是文物名胜全席小吃，只要沾染皇家雨露，都极为显赫荣耀。启园就是席家为纪念祖上接待过康熙而建造的一个园子。

    席家人十分了得。席家祖上曾代表洞庭商帮在东山接驾康熙巡幸太湖。在老上海外滩，自1874—1949的75年时间里，席家后人共有十多人在各外资银行任职，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席正甫祖孙三代任汇丰银行买办，启园就是在这个期间建造的。

  启园里有两处康熙的遗迹，和柳毅井并称启园三宝。一个是康熙游览太湖登船的御码头，另一处是康熙曾在树下休息的古杨梅树。古杨梅树只剩一个残桩，石碑标明“1699年农历四月康熙皇帝在此休息过”。三百多年前的杨梅树，在湖滨湿地，居然能保留残桩，算得上是奇迹。

  御码头是启园的核心景点，码头入口处是颇有气势的三门青石牌坊，六十多米的石条栈道伸向湖里，终端是御碑亭，建筑风格类似青岛的栈桥。御码头极力张扬皇恩浩荡，彰显康熙亲临的荣耀。牌坊上的“光焰万丈”，据说是康熙当年落脚东山码头亲笔题写，既是赞美朕的江山光焰万丈，也是豪言帝王威仪光焰万丈，当然，席家后人立牌坊，很有可能自我陶醉攀龙附凤的光焰万丈。御碑亭内悬挂的“翠色满湖”牌匾，御碑亭外有“虫二”匾额，都号称是康熙御笔。“虫二”源于成语风月无边，是个文化含量很高的字谜（繁体，風月去掉边则为无边风月）。最著名的“虫二”是光绪年间刘廷桂在泰山题写的摩崖石刻，比泰山石刻更早的是乾隆下江南题写的“虫二”，御笔石碑在西湖湖心亭。

　御碑亭内还有一件文物，树立着一方刘墉题写“御码头”的石碑。刘墉是乾隆十六年进士，康熙到东山码头的时候刘墉还没出生，这方碑刻不知从何处飞来。

  3.启园与神话

    柳毅井是附会神话传说《柳毅传》的古建筑。著名的柳毅井有两处，一处在太湖洞庭东山的启园，另一处在洞庭湖君山。启园的柳毅井在南宋范成大《吴郡志卷九•古迹》有记载，距今有一千多年，“柳毅井，在洞庭东山道侧。”井口由整块巨石凿成，井后立有明代正德年间宰相、苏州东山人王鏊手书“柳毅井”石碑。洞庭湖君山的柳毅井用花岗岩垒砌，井口前有石阶甬道进入水中。井后台阶上有传书亭，两个亭子连为一体，红柱白墙绿琉璃瓦，清新优雅，寓意柳毅和龙女幸福爱情。

　在人类认知之外，应该有无限的存在。有一些神话灵异，很可能就是失传的文明或是超时空的存在。唐代李朝威的《柳毅传》，源于柳毅表弟薛碬的亲身经历，这个神话似乎并非空穴来风。义犬义虎的描述在《聊斋志异》里得见，人鱼之恋人蛇之恋远比凉薄势利美好。其实，《柳毅传》只是说柳毅在洞庭湖南岸的一棵“大橘树”敲击三下，于是有武士出来接引柳毅进龙宫见洞庭龙王，根本没有柳毅井的提法。半真半假柳毅井，亦幻亦实佳偶情。半真指的是柳毅井至少是明代古建筑，半假是神话传说虚幻灵异。

    洞庭湖和洞庭东山，虽都以洞庭冠名，但一水一山相差甚远。《柳毅传》的龙女是洞庭龙王的女儿，把君山的柳毅井看作是柳毅进入洞庭龙宫的入口差强人意。《柳毅传》又说柳毅家乡在吴地，把洞庭东山的柳毅井看作是柳毅家乡的文物，似无不可。启园柳毅井的说明“相传柳毅由此井进入龙宫”，过于粗糙，配不上启园三宝之一的名号，更是辜负了《柳毅传》的经典描写。

   4.启园与闲情

    坐在御碑亭旁的石栏杆上，湖光山色，天高云淡，意境高远；亭台桥榭，错落有致，气度不凡。“光焰万丈”的牌坊有楹联“人得交游是风月，天开图画即江山” ，反映席家人建造启园的价值追求。人际交往如清风明月，光明磊落，声气相投；人生眼界如高山大河，笑傲江湖，胸怀天下。经济实力增长必然伴随政治要求，联语中的风月江山，席家人雄心不小。历史上大凡富可敌国而不知韬晦者，基本下场不妙。席家人上世纪三十年代建的园子，刚刚建成就被迫出手了，光焰万丈，留与清风明月。

   看着御码头石碑上刘罗锅的落款，想起了纪大烟袋的一件溴事。有一次乾隆骂纪晓岚，你Y的就是我养的一个娼妓戏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胆敢妄议朝政了？纪大学士遭到精神痛殴后，面如土色夹着尾巴再也不敢主人翁责任使命家国情怀，闭着嘴巴编辑四库全书去了。说来也怪，你Y的乾隆吃穿用度几下江南，哪一文不是草民的血汗？怎么就变成了吾皇圣明泽被四方了呢？奇怪的是臣工草民们面对皇恩浩荡的弥天大谎，居然诚惶诚恐的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我去，与其坐在御码头上拷问帝王的光焰万丈，不如在柳毅井旁的亭子里品茗。茶香袅袅，感受柳毅龙女终成眷属的圆满，宁愿自欺的接受美好神话里真实的虚假，也不愿接受现实生活中虚假的真实。“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帝王的丰功伟业和老百姓没关系，不要信什么叉叉之治某某盛世，也不要信什么皇恩浩荡羡慕谢主隆恩，老百姓就是纳粮缴税的主。拿着蒲扇八卦一下《柳毅传书》，吃一颗茴香豆喝一口古越龙山，打开手机看看天气疫情有雨带伞口罩洗手，到超市找找什么打折，喊一嗓“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这才是老百姓的生活。

                        2020.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