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离经叛道”的指挥部，一座缙云人民“劳动光荣，创造伟大”的不朽丰碑！

十八子

题记：2020年8月27日，缙云县委书记李一波，县委副书记、县长王正飞分别在“缙云县水利局‘举办大洋水库开工50周年纪念活动’信息专报”上作出重要批示。李一波书记指出：“大洋水库和盘溪梯级电站是缙云人民在70年代物资匮乏的情况下，肩挑背扛创造的工程奇迹，是全球农村小水电建设的典范案例，充分彰显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其形成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计得失、舍己为公，团结拼搏、奋勇争先’的大洋水库精神，是浙西南革命精神在缙云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生动实践，是值得骄傲和尤为可贵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要深入挖掘、系统总结、大力弘扬，为对标‘重要窗口’、建设‘三城三地’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

大洋水库及盘溪流域水电梯级开发工程，缙云民间俗称“做大洋水库”，而官方多简称“盘电工程”。它是我县自行勘测、自行设计、自行施工，土法上马、兵团作战，所建成的中型水库和骨干电站。翻开它的建设史，当时的缙云，经济落后，民生凋敝，财政匮乏。而电力是制约全县民生和工农业发展的瓶颈。要做盘电工程，没有财力支撑，期望机械化实乃天方夜谭。依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才是现实唯一的选择。

世界奇迹 ，劳动丰碑

1970年 5月29日，正式成立缙云县盘溪流域水电工程指挥部，县党的核心小组成员、县革委会副主任王明东任正指挥，县革委会副主任兼办事组组长李永秋、县革委会政工组副组长朱潘法任副指挥。老李、老朱两副指挥都是土生土长的缙云人，当时都还是三十冒头的小伙子，故由他俩长驻工地，并由老李统揽抓总。7月上旬，指挥部人员进驻陈家下，继而各地民工陆续来到工地。

两百多干部与三五千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他们住的是草棚，睡的是篾列搭成的高低铺。一个工棚住上百人，夏天如笼蒸火烤，蚊叮虫咬，汗臭薰天；冬天似睡冰天雪窖，透骨奇寒。米、面不足，番薯、洋芋、南瓜是主粮，菜干是主菜。而工程建设，靠的就是民工们的铁身板，一根扁担、一双畚箕、一把锄头……，一锤锤、一钎钎、一车车、一夯夯……，艰苦卓绝、实干苦干。

水库工程于8月1日破土动工；9月28日，盘溪二级站开始建设。第二年的8月1日，盘溪二级电站320千瓦机组就胜利发电。水库工程经过二年零八个月奋战，于1973年4月竣工。坝 高45.6米，坝顶长170米，总库容量1520万立米，正常库容量1190万立米。共完成土方 34 万立米，石方 32 万立米，混凝土 3000 立米。梯级开发凿引水隧洞17个，总长7520 米；沿山开渠 3537 米；架设35千伏输电线路45公里；建成电站六座，总装机8930千瓦时。尾水灌溉农田4000亩，养鱼水面1000亩。

盘溪工程创造了5项世界最高纪录。一是盘溪河段22.6公里，自然总落差653米，利用落差603.2米，天然落差利用率高达92%；二是一般中大型水电站发一度电，需水5至10立方米，而盘溪工程一水多次利用，每发一度电平均耗水仅0.83立方米；三是设备利用率美国为3382小时，我国平均为2500小时，而盘溪工程高达3800小时；四是按照有关规定，中型水库每立方库容投资是0.325元，而盘溪工程按水库容量1180万立方计算，每立方水仅花0.186元；五是《小水电经济评价暂行条例》规定，投资回收年限为20年，而盘溪工程投资回收年限仅为8年。故盘电工程，是国内外专家和媒体的高度好评的最著名的小水电工程之一。

盘电建设，艰苦卓绝；劳动丰碑，彪炳千秋。它不仅是缙云享誉世界的物质文明建设重大成果，它同时也把缙云精神文明建设推上了一个历史的巅峰。不相信吗？让我信手拈取几个盘电工程精神文明事例，给大家分享吧！

例如：盘电的建设，处于“文革”浩劫时期，缙云的革联总与红联总是对立的两派。但在盘电建设工地，两派之间没有离心离德、明争暗斗，而是出奇地和衷共济、同心协力，大家都围绕一个建好盘电，彻底改变缙云缺电落后面貌的目标而默默尽心尽力。

又例如：大洋水库工地海拔高，气温低。1970年隆冬某夜，大洋气温将降到零下八度，夯实的粘土必将冻成冰板，第二天如果坚持施工，就难以确保大坝质量而后患无穷；如果停工，就要耽误突击时间，影响施工进度。而草包、麻袋，原有的不够，调运的未到。民工们想工程之所想，急工程之所急，解工程之所困，当晚，在城北连连长徐云金、指导员徐良友带头下，民工们每二、三人拼盖一条被，自觉自愿拿出400多条棉被盖大坝……。

再例如：从1970年7月8日盘电工程指挥部人员进驻陈家下，随后全县民工自带铺盖、粮食、蔬菜，陆续开赴大洋水库工地，住草棚、睡篾列。做水库期间，每天民工有3000余人，最多时逾5400人，还有干部200多人，施工场面长达20华里。工地上没有公安干警，只有一个由几位民工组成的保卫组，具体负责治保工作。但工地从没发生火灾，民工间也从没发生斗殴、赌博、偷盗或其他治安、刑事案件。

还例如：退伍军人、五好民工胡振才，为了排除哑炮不幸牺牲。可是没过几天，胡振才66岁的父亲胡老木来到盘电指挥部，说自己出身泥匠，坚决要求批准他到工地，把儿子没有干完的事，接着干好……。

这样一个建设工地，这样一种建设氛围，谁能说不是高度文明吗？

离经叛道，尽锐出战

尽锐出战的意思，是把所有的精锐部队派出作战。在这里，我们不妨把他理解为，在盘电工地，不管干部民工，不管是红革两派，不管男女老少，都成为自觉披坚执锐、摧锋陷阵的建设者。盘电工地为什么能尽锐出战呢？关键在于它有一个“离经叛道”的指挥部。它是怎么“离经叛道”的呢？

请看：1970年8月1日，大洋水库举行隆重的开工典礼，8月3日第一份《盘电通讯》刊出了盘电工程常务副指挥“李永秋讲话”，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可老李认为不对劲。他立即去找主编老孙，说：“我们的宣传报道，应该一切为了推动工程建设。今后不管简报、专栏，只刊登‘领导讲话’，不要出现领导个人姓名。”进而，指挥部作出：“营以上干部解决难事、做了好事，不登简报、黑板报，不上报刊，不予广播，不自我表扬”等“四不”规定。因此，缙云县盘溪流域工程指挥部主编的《盘电通讯》73期41万余字（1970年8月3日至1972年8月6日 ），缙云县盘溪流域工程指挥部政工组主编的《盘电战报》113期20万余字（1971年2月22日至1972年4月20日 ），极少有宣传营以上干部的文字，而李、朱两位副指挥除了已经刊出的第一期《盘电通讯》外，再也没有出现他俩的姓名和事迹。《青山明珠》大型纪录片摄制组来到盘电工地，在第一次会议上，老李就与他们约定，不拍摄领导镜头。所以，《青山明珠》全片没有老李的镜头，其他领导干部也很少有镜头。媒体号称“喉舌”，但没有主要领导姓名、日程、事迹；拍摄纪录片，却没有常务指挥的镜头。而刊登的尽是那些工程动态和连、排干部、民工的好人好事；拍摄的尽是一线民工的辛苦、坚毅的劳作……。没有领导的重要指示，没有领导的振臂指挥，没有领导的关心关怀……，成了真正的劳动过程和劳动者的喉舌。指挥部这样抓宣传舆论工作，这样发挥喉舌作用，能不说这个指挥部有些“离经叛道”吗？

又请看：当时结合到县革委会里面的，多为革联总一派。而“五·七干校”学员，多为红联总骨干。盘电工程急需大批干部，老李竟把“五·七干校”全体学员作为工地干部，全部抽调到大洋水库工作。而且他还把会计、出纳、仓库管理……等重要岗位，均由“五·七干校”学员担任。他还在大会上宣布，对不符合财经管理、物资进出库等制度的，会计、出纳、仓库管理人员都有权直接拒绝，直至向他报告。把工地的财务、物资大权，彻底晾晒在“他人”的严格监督之下。文革时的两派，是对立、斗争的关系。指挥部不仅把大量曾经对立的人招到盘电工地，而且各各委以重任，甚而把财经、物资大权都交到他们手里。如此选人用人，能不说这个指挥部有些“离经叛道”吗？

再请看：大洋水库工程有土方 34 万立米，石方 32 万立米，混凝土 3000 立米，都是靠车拉、肩扛完成。因此工地当时拥有700多辆双轮车，而编号701的，就是常务副指挥李永秋的车；编号702的，则是副指挥朱潘法的车……，喝！这与旧时各地1号领导小轿车牌照0001号，2号领导小轿车牌照0002号……相类似啊？双轮车与小轿车，能类似吗！也有人会问，指挥们是不是想以此编号作点炒作或摆拍呢？绝对不是！因为那时，要确定民工一天的拉车的车数和轻重的定额，都是由指挥部领导先去试拉可行，然后再作出决定；凡遇冰冻或雨后，都是由两位副指挥都提前起床或提前去工地，悄悄试拉几车，确定安全不滑后，再安排各营民工去上工；指挥部还规定，全体脱产干部每天上午都要到10里外的后村拉两车土，常务副指挥老李竟拉土连车重达2321斤，创下了大洋水库拉车最高纪录。

据楼成松回忆，一天，他和老李一起到大坝检查附坡垒砌，见新建连八个扛岩民工坐在那里歇了很长时间，还是不起来干活。于是他俩走过去，老李问：“你们上午还只扛了一块岩吧？”不料其中一个民工愤愤地说：“扛岩头有多吃力，你知道吗？有本事你来扛一块看看？” 老李从他们手中接过绳索、铁链，很快络好岩块，说：“小伙子，我今天不是扛一块给你看看，我要陪你扛一上午。”老李还主动选择最难抬的头杠，陪他们扛了半天，小伙子们折服了，后来他们一跃成为大坝扛岩的先进团队。

胡振才不幸牺牲，老李最早赶到现场，立即与医生陈金华一起，把他的遗体拼凑、包扎好。摆放妥当后，立即赶回指挥部，通知县森工站送木料，通知前村供销社送布料，通知双溪公社金钩大队选坟地，又请师傅连夜赶制棺材和寿衣……。未了，老李又打来热水，把遗体擦洗干净，并亲手给他穿上寿衣，抬入棺材。第二天，老李又亲自护送遗体回老家，一直到安葬完毕。老李发现，胡振才家只有三间破败不堪的茅草棚；三块岩上支着一个用破箬帽当盖的破锅；两块木板铺些稻草算是床铺，但没一床被；全家大小没有一人有棉衣……，他说自己三十几岁，从没见过如此贫困的家庭。于是，他接着帮胡振才家草棚换上屋瓦，给他们全家大小的都做起新衣服，又给他家添了两条棉被……。此后，李副指挥每年都去金钩村看望胡家老小，直到1977年春他被关押“住读”。

作为主要领导，理应威严慑众，想大事、干大事……。可你看看这个指挥部的领导，双轮车号码靠前编，生产定额他们先干，安全与否他们先试，民工牺牲后事操办无微不至，甚至还与民工“赌气”抬头杠……，这种工作调头和作风，能不说这个指挥部有些“离经叛道”吗？

还请看：县里规定，每个干部在水库工作一日补贴2角。有一个月，老李出全勤，办公室给他填报了30天6元钱。不料当晚，会计舒巧溪找他说，财务规定30天属常驻，每天补贴1角钱；29天以下才属出差，补贴每日2角……。于是老李立即向财务退回了3元补贴。

有一次，李、朱两位副指挥在大汗淋漓的拉泥土途中，突遭雷雨倾盆。老朱火热的身体被冷风冷雨一刺激，次日早发现自己口歪眼斜，患了严重的面神经麻痹症。他在工地边工作、边治疗，但效果就是不佳。后来化10元钱，托人从云南买了两盒人参再造丸，病况方有好转。尽管老朱分管财务审批，但医务室认为这种药不属报销范围，结果发票还是被退了回来。

又一次，省委组织部长沈策来水库检查，这无疑是争取省委支持的大好时机。于是，老李征询会计舒巧溪意见，能不能给客人免费提供一碗2角钱的面条？舒说工地1角钱也不能报销……。老李只得告诉部长秘书，中饭请他们自己买饭票，在食堂烧面或买饭吃。

1971年11月，全省山区工作会议期间，省委副书记谢正浩将带领省、地、县三级主要领导350多人到大洋水库参观指导工作。地委书记何纪明问老李中饭怎么安排，他回答说：每人一碗饭、一碗菜，蹲在指挥部前空地上吃。何又问伙食标准，老李说每人交4角吃4角。何书记建议增加2角吃6角。老李说：“那不行，工地没钱招待。” 何转问跟在他身后的王明东等四个缙云县委副书记，他们说：“那就安排6角吧！”老李说：“报不了怎么办？我个人是负担不起哟！”王明东等四个副书记说：“报不了，我们四人出。”等到会议结束，每人增加2角的餐费共70多元，果然报销不了，4位副书记也忘记了再过问。最后指挥部人员只得在荒田里种洋芋，养鹅，拿到县里卖掉，凑足后交回食堂充账。

堂堂指挥，自己的费用被控死，是你自己“㞞”，也就算了。连给省委部长烧碗面条，特别是省委书记率队的会议，增加几角伙食费，都办不了、摆不平，要靠自种蔬菜、自养鹅，补平空缺。就这样的工作和掌控力度，能不说这个指挥部有些“离经叛道”吗？

最后还要请看的是：当年那个挺身而出，勇挑重担，横刀立马，奋战六年，率众建成盘电的常务副指挥李永秋，他把组织一次次交给他的招工指标，都安排给属下那些长期奋战在盘电工程的优秀骨干。而如今，年逾八十的老李，儿子们都已成家立业。他和他的妻子，即当年英姿飒爽、名闻遐迩的妇女营长叶守川，两人住在县城西谷一栋约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黄泥墙、小青瓦的旧屋里。板壁上挂着两块镜框，分别嵌着“吃亏是福”“难得糊涂”拓片，似乎诉说着主人对自己丰满生活的深刻感悟。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生活上不属贫困，但绝够不上富裕。抑或饱经沧桑，使他们超尘拔俗，平时生活得怡然自得，坦坦荡荡。吃水不忘挖井人，人们碰到老李，往往都要翘起大拇指，称赞他是缙云盘电工程的大功臣，老李则冷静地说：“要论盘电工程建设大功臣，我认为首先是以董仕祥主任为核心的县革委会的坚强领导和正确决策；同时，是以工程总设计师王若芝为首的工程技术团队科学测量和严格把关；再是千千万万民工的流血流汗、拼命苦干……。”也有很多人为老李作为盘电工程常务副指挥，却没有待遇享受感到不解，而在此时，老李就会淡淡一笑，坦然地说：“虽然我没有得到任何待遇，但是我没有觉得委屈。大洋水库的成功，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你看，这就是“离经叛道”指挥部中那个“离经叛道”的常务副指挥——李老先生！

盘电工程，是缙云人民一座“劳动光荣，创造伟大”的不朽丰碑。五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回首往事，一个个公而忘私、高风亮节的人物、一段段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历程、一则则真实生动、感人肺腑的故事……。我们后人，能仅仅把它当作是匪夷所思的时代产物和历史背影吗！不能、绝不能！我们要把它作为缙云历史上一份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和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薪火相传，发扬光大！

原创 麻松亘 缙云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