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越华

厨房窗外有棵枝叶茂密的树，刚到女儿家时树上没有花朵，见树叶形状及叶片褐色的反面长满细细绒毛，以为是枇杷树。窃喜，待哪日果实累累，伸手便可摘下一串。

那天在水池前洗菜，偶然抬头，瞥见一朵巨大洁白的花赫然在窗外触手可及的枝干上盛开着。

花开得像莲荷，也像云朵，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美得摄人心魄，从此，一边做饭、一边赏花。

花的生长和变化让人惊诧，清晨还是一枚花蕾，中午就完全绽放。甚至，刚才淘米时还含苞欲放，待米饭做熟，花瓣巳舒展开来。

没事时端个櫈子坐在窗前凝神屏气的观察。你分明看得见它一点点的绽放，像昙花盛开时，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因这美丽的花，走进厨房，一种美好的感觉油然而生。问树下修剪草坪的师傅才得知，此花名曰荷花玉兰。

它的盛开惹得我时时流涟于窗前，迷醉在它的旷世美丽中，生活也在这几日突然变得诗意盎然。

时逢江南雨季，水珠像闪亮的钻石点缀镶嵌在花瓣上，朵朵花儿如同梨花带雨，尽显娇美、圣洁和高贵。当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它时，留在指尖的是天鹅绒般的滑润和婴儿肌肤般的柔软。

它厚实的叶油亮、浓绿、密匝，掩藏在枝叶下的花蕾在绽放时，好似一轮晈洁明月从绿色丛林中徐徐升起。

荷花玉兰的花期极短，每朵花两三天便迅速化作焦黄腐朽随风而逝。因为这朵谢了那朵开，残败在初绽的衬托对比下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就像一池怒放的荷塘隔夜骤然满目疮痍、枯萎凋零。

初绽的花朵如少女般光彩照人、妩媚明丽地在枝上风姿绰绰，而同一枝上毗邻的残花却被锈斑毫不留情、残酷的侵蚀吞噬、卷缩在一旁，原本洁白无瑕的花如美人迟暮，曾经光洁饱满的脸上布满皱褶斑迹，曾经婷婷的驱体病入膏肓，仿佛预示来日无多......

一树繁花就这样将时空浓缩，浓缩成让你能尽收眼底，然后在枝头竞相展示和演变生与死、青春与衰老、最美艳和最不堪，让你靠近它便不由得细细品味、慢慢思忖。

惦记着昨日枝上的几朵蓓蕾，清晨走进厨房，眼前的景象让人吃惊：窗外的荷花玉兰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几乎是扑向窗台寻找，只见树巳被拦腰截断，半截树桩扎根在楼下的土壤里。

谁干的？！

怎么回事？

休假从农村归来的阿姨在身旁气定神闲，轻描淡写的地说：我让修枝的师傅把它锯了一截，这树长在这里挡住了窗户，屋里黑漆漆的，开窗也不方便。

我心痛，扼腕长叹：太可惜了！你怎么......

阿姨困惑，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喃喃：还会长起来的嘛。

想想阿姨说的也对，只要树根树干还在，荷花玉兰终将会茂盛于窗前。

回想这树花曾经的盛况，让人有些感悟：它早早的弃世，其实是为了来年的盛开。若能一开始便从它的美艳中洞察它的凋败、从洁白中看穿它的焦黄，又何必魂牵梦萦、迷恋执着呢？

一朵花的盛开，揭示出宇宙万事万物不变的法则：生发、消长、变化、灭亡、轮回......也真实地演绎了人的一生。所以，当这种欣赏或是体察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时，不必叹息，世事就是如此，人生也是如此。且转身而去，这花谢了那花会开，这事完结那事会来。当下、过去、未来总在不停的换位，一切的滋生总会在因缘成熟时到来。而所有的经历和相逢会在生命河流的某一个渡口等待，周而复始、去而复来，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