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 </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一九七九年春我们部队一个营由辽宁省调往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凤凰县一个叫泡水的苗寨驻军,当时我是这个营的军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凤凰县地处湖南省西部(湘西)云贵高原和南岭山脉腹地。属亚热带气候。以“九山半水半分田”著称。那里林木茂盛,高山流水,少日多雨,温暖潮湿。泡水寨位于风凰县西南十五公里的大山深处,素有:“两山夹一河,公路挂半坡,走路不留神,抬脚踩上蛇” 之说。夜间行走总能听到草丛里唰唰的响声。不是老鼠就是蛇在跑窜。白天公路上常能看到被车轮碾癟的死蛇。宿舍门要是关不严或有缝隙,常有蛇🐍爬进屋,冬天来取暖,夏天来乘凉。那里绝大多数是无毒蛇。咬的人多,死的人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这个山寨二十几户人家。青一色苗族。七十年代那里还很穷。全寨子几乎没有一块蓝球场大的可耕地。房前屋后、沟道河岔,凡有笸箩簸箕大小的平展地块,都见缝插针,种几株水稻、几苗青菜。肉食较杂,除大众肉食如猪、羊、鸡、鸭肉外,鼠、兔、蛇、狸,甚至乌鸦、喜鹊,鸽子凡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能逮到的几乎都吃;当地老百姓一天吃两顿饭。早饭十点,晚饭下午四点。孩子们除上学之余,早晨上山抓蛇,下午上山挖野菜和竹笋。除自家吃外还去代销店卖掉换一些油盐酱醋,纸墨笔砚等生活用品,贴补家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家家都住两层木头和竹竿搭建的“吊脚楼”。屋顶用瓦片铺砌,不上泥。站在屋里透过瓦片缝隙能看到蓝天。雨天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还下。家家屋顶遮塑料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夜间没蚊帐不能睡,那里大蚊子不多,有一种蚊子当地人叫”小咬”,小到几乎肉眼看不到。爬在身上咬你,不仔细看是找不到的。刚去那里浑身都是疙瘩,走着站着挠痒痒,常年如此。后来也就不痒了。不是“小咬”变乖了,是我们适应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人畜共居。上层睡人,底层用竹条或木板隔开,一面圈养生畜。如水牛、鸡、鸭、猪、鹅。;另一面当做厨房,地下支几块石头垒成炉灶的样子,座个大锅 ,就是做饭的锅灶。没灶台,没火炕。吃饭时每人一把小竹椅全家围锅灶一周而坐;屋里除“吊脚楼”上几张睡觉的床和几把竹櫈外再看不到别的傢具。替换下的衣物都堆床上。要是装入箱柜三天就长毛;家家屋里墙上都挂几条黒乎乎的熏制腊肉。看样子是留着过年过节或是招待来客吃的;没有煤炭,只烧柴禾。生着火满屋冒烟。上年纪的人皮肤被烟熏的乌黑油亮。屋顶没有烟囱,烟从屋顶瓦片缝隙冒出。这里常年阴雨连绵。为适应自然条件,古以来就形成了当地特有的这种建筑风格。屋里冒烟既能防止木质结构滋生蛀虫,又能借助烟雾熏制腊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令我们不解的是各类家禽如此“温顺”、“友善”?共圈同养,不抢食、不打斗,和谐共生。这也许就是历来的自然法则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大米是主食。辣椒、小葱拌竹笋当菜就。早晚如此。很少变样。不会吃面食。少见炒菜。过年过节吃几顿用糯米做成的粑粑和竹笋炖腊肉;常年穿稻草或马蓝自編的牛鼻状草鞋。无论天多热,男女头上总缠绕五六圈黒色头帕;女人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背着孩子插秧、割稻、赶场(赶集)、砍柴。三十开外的女人大都弓腰驼背。男女都高颧骨;深眼窝;皮肤坳黒。老态龙钟,满脸沧桑。苗寨人憨厚老实,循规蹈矩,从没听说过有偷窃的事,真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多数人不会说汉话,见人总是点头微笑,以示打招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一九八零年十二月卅一号晚,我们部队开完元旦联欢晚会息灯不久,离我们卫生所不远处有个人用苗语拼命喊叫,听不懂他说什么。开始以为村干部向村民通知什么事,并没在意。后来喊声越来越近,叫喊变成了哭喊。我和同宿舍的李医生急忙起床出门,还没等我们走近,那个人跑步过来一把拽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朝他家的方向指点。始终没有听懂他说了些什么。我估计可能是他家里有急病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那年代苗寨没电话,风凰县医院没救护车。当地老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找部队。我让李医生回去带微型发电机、急救器械、和俩名卫生员。山村没电,又没月亮。我被拉着跌跌撞撞朝他家的方向跑去。当时正下着不小的雨。他的家还在河对面半山腰,路不远,坡很陡。河沟里平时水就不小,下雨水更大。顾不得挽裤腿脱鞋子,摸黒淌入冰冷的河水中。水漫膝盖,流速湍急,我两手挽着手,互相搀扶,总算渡过去了。没爬几步山路,我的腿开始抽筋了,走走息息,强挣扎挪到他家。我到了,部队首长和李医生、两名卫生员带着急救器材也相继赶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这家十四岁的男孩躺在床不停的打滚哭叫。发着电一看,孩子的右腿膝盖以上紧紧地扎着一条红色裤腰带,膝盖以下皮肤青紫,冰凉。肿得像吹了气。孩子是小学五年级学生。会说汉语,他边哭边把情况说给我们。 原来他早上在山上抓了四条蛇,装在铁丝篓子里。过元旦,五里远的代销店关门,蛇没卖出去。放在家里墙角旮旯里。铁丝篓口没关严,一条蛇爬了出来,被孩子踩到了。并咬在右踝关节处。因为当地毒蛇不多,蛇咬是常事。家长也没多在意,只是在膝盖以上用红裤腰带紧紧扎了几圈。傍晚五点左右被咬伤,扎上了裤腰带。晚上快十二点疼的受不了了,开始打滚哭喊。六七个小时过去了,患肢由于紧紧捆扎,下肢严重缺血。濒临坏死边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孩子正在给我们讲述,父亲就提着装蛇的铁丝篓递给我们眼前看。里面还有大姆指粗细的几条花蛇,互相盘绕、翻滚、蠕动。看到蛇,我打了个趔趄,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两个卫生员吓得“哇”的一声,慌乱跑到院子外了!我们被同来的首长訓了一顿:“见了几条蛇跑的跑,倒的倒,战场上都是逃兵!回去写检讨”!我们互相递了个不悦的眼色,谁都没敢说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马上给孩子把咬伤处刀片划开,反复挤出血水。快速包扎伤口,剪断结扎的裤腰带,打了破伤风抗毒血清。半小时过去了,孩子患肢有了温度,灯光下看见皮肤开始变红润。足背动脉也摸到了微弱的博动。哭闹停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考虑到孩子的后续治疗,可能因下肢缺血时间过长,坏死的肌肉组织释放大量肌红蛋白进入血液循环造成肾脏损害,部队当夜派救护车把孩子送往吉首市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医院。我和俩名卫生员随车护送。州医院肯定了我们的处理方法。外二科绪住任感慨的说:“处理及时、治疗得当!再晚半小时孩子的一条腿没了”。并对孩子的父亲说“你孩子这条腿是解放军给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从吉首市返回部队已是新的一年元旦早晨六点。即一九八一年元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