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沈宗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题记：“俺是农民！俺是社会上最底层的一位老实农民，就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又像一个躬身河畔的纤伕，虽拉不动社会主义这艘巨轮，可尽力拉着家庭这艘小舟，满载着对儿孙的期盼，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向前！直到倒下为止！” “（赵保林）</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语，也没有任何豪言壮语，十余年未曾见面的表兄保林哥，提着喂猪的饲料桶站在猪圈前慢慢地对我平静地说着，仍是那么地朴素、憨厚。尽管他的头发已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腰着一件蓝色的脏不啦叽的围裙，表情里仍是充满了自信和满足。</p> <p class="ql-block"> 赵保林，我的姑表哥，生于1948年，城西南来村人。那年，他刚一落地，还没挣开双眼放歌第一声哭声，姑妈就撒手归西，他是在老父、继母和姑姑的关怀下长大的。“苦行落地母归仙，几度生死空中悬。喜遇救世观音到，方得磨难在人间。”</p><p class="ql-block"> 少年的他偿尽了家庭、社会的生活百味，入学后学习非常刻苦，由于聪慧善学，成绩在班里常常是名列前茅。</p><p class="ql-block"> 1964年以优异的成绩高小毕业，在姑姑的帮助下到县城南关上初中。两年的学业里，他仍是班里的优等生</p><p class="ql-block"> 1966年夏秋之际，他初中毕业，按惯历是继续上高中，向自己的人生目标冲锋(在挍他的文科特别棒)。但是，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国家的政策是：职工就地闹革命，学校学生教师可以全国大串联闹革命。于是，他同南开河郭书清(成份较高)等十余人坐火车南下，湖南、江西、浙江、安徽转了几十天，后来又步行到山西、陕西辗转北京受到了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p> <p class="ql-block"> 那年，正好珍宝岛事件发生，他还和同学们举着横幅标语到苏联大使馆强烈抗议，“那时的感情是炽热和真诚的，真想马上抄起钢枪到乌苏里江去打几仗，展示一下我们中国青年人的血性！”保林哥一反往常的沉默寡言，连比带划地如是说</p><p class="ql-block"> 除夕下午，接北京市政府通知，启程回家，当火车途经保定地区时，那里己响起1967年春节的鞭炮声。</p><p class="ql-block"> 此刻，坐在客车过道一角的他才想起：串联旅游了几十天，该回家看看亲人了，他(她)们可都安好？</p><p class="ql-block"> 家里，父亲己被戴上富农子弟的帽子，还不时挂着牌子游街陪斗，好在姑夫家里成份低，生活状况较好，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残酷的现实，又怕他自恃有材生出事非，忙把他接到南关，闭门学习功课。</p> <p class="ql-block"> 两年后，国家要给他们这届毕业生按排工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上学不就是图个出息吗？但因为成份高，他和郭书清等四人尽管品学兼优，仍被无情地抛下了通往光明前途的时代列车。“风华正茂学府间，埋头攻读报国篇。骤然一夜肆风起，一腔热血化云烟。”</p><p class="ql-block"> 命运和机遇随着社会的大气侯眨眼消失，1968年冬他服从学校按排，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高小毕业地——南来村。</p><p class="ql-block"> “就像是在长期的黑暗里，永远没有生命的希望一样，在没有料想到的、突如其来的乌云里，永久地掉进黑暗里。”无可奈何花落去，自顾流水终无情。二十岁的他开始了阶级底层(富农)，社会底层(农民)的人生旅途。</p> <p class="ql-block"> 在生产队，割麦子手指磨出了多个血泡，稍用些劲儿钻心的痛，腰酸痛的直不起来，割青草被镰刀割破三个指头，草丛里勾出数段青蛇，吓的扔下镰刀赤裸着脚逃跑。最使他难忘的是：背窑。</p><p class="ql-block"> 背窑，就是农村原始的烧砖窑，背进背出，一次二十余块，八十余斤，最原始的劳动方式，雪天雨天小心翼翼地攀阶而上，无论外边寒冷与炎热，里边总是蒸笼般地烤人，鞋里常常是灌满了汗水，“没法儿，咱既成份高，又想多出点力挣个高工分，好补贴家里的困境！”保林哥苦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春季，蒜苗得春雨后旺长，到卖的季节了，他为了多卖些，价格高一些，约了二位邻居乘火车到安阳去卖蒜苗，那知，城里也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他们刚到市场的边沿，便被市场管理人员抓住，当然，还要严肃地审问他们，机灵的他让邻居方群去应附，因为方群是红色家庭，根正苗红，什么也不怕，若知道他和另一位同伴出身不好，恐怕还得拘留，好在有方群应付，他三人化险为安，也只得在火车站的角落蹲一晚，啃个凉馒头，喝几口凉水，三更天还被巡逻队轰走一次。</p> <p class="ql-block"> 二十七岁了，眼看着同龄的伙伴和少时的同学都成家了，且都有了儿女下辈人，说实话，表哥的人材和相貌绝不比他们逊色，可他该咒的成份，在那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当兵、招工、上学、搞对象，第一点就是政治面貌，那一个姑娘乐意嫁给一个四类分子子女呢？</p><p class="ql-block"> 与世无争的保林哥，想改变一点点自己的生话，咋就那么地难呢？</p><p class="ql-block"> 什么时侯，或用什么办法才能改变这种现状和困境呢？</p><p class="ql-block"> 答案是没有呢！也是谁也给不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唯有的只有等待，在沉默中等待，在坚强中等待，《西游记》的唐三藏那么一个心诚善良的人在去西天取经的路上，还经历了九九八十一的磨难呢！他在心里这样劝抚着自己。“日逢正午木灿烂，偏遇乌行遮半天。黑风冷雨遍身洒，忍辱偷生几十年。”</p> <p class="ql-block"> 后来，一位看好他，同情他的邻居给他介绍了城东的一位姑娘，略残，家境极差。</p><p class="ql-block"> “残不怕！人不傻能成家就行，条件不好咱有力气，帮她们！” 老父亲和亲朋好友反复这样劝他</p><p class="ql-block"> 这个道理他心如明镜，他有得选吗？他在青年时对自己的未来、爱人、家庭有过种种梦想……。可残酷的現实使他难于启齿。</p><p class="ql-block"> 他相貌堂堂，有文化，又有朴素的实诚劲儿，他们家有劳力，有粮食帮助女方度过难关，对方接受了他这个成份高的准女婿</p><p class="ql-block"> 大约在冬季，他成家了。</p><p class="ql-block"> 人的命运似乎也到了他的转机点，时隔不久，四人帮垮台，党和政府宣布为全国四类分子摘帽平反，他们终于摘掉头上那顶沉重的帽子和精神上的枷锁，二十八年了，他要做真正的自我，压抑在他胸中多年的那种激情要爆发了，他面对苍天在心中呐喊：生母因我而早亡，亲人为我而揪心，我要向苍天，向世界证明，我赵保林决不是推倒扶不起的碌碌无为之人，骑驴看唱本一一走着瞧吧</p><p class="ql-block"> 1977年，他被选为生产队副队长，上任伊始，他便协助老队长进行改革，生产副业两手抓，社员们情绪稳定，出工积极，本生产队当年在村里产量最高，工值最高，震动了村和公社的领导，次年春，他毫无悬念地被选为县、社、村三级人大代表，他在主席台上投下了候选政府县长(杨惠民)的选票。</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他在内心里感到，这才是我真正的赵保林！</p> <p class="ql-block"> 春天来了！春雨中他信口吟到：“珍珠断线从天降，和风细雨春苗旺。野田禾苗乘波度，农民乐的喜洋洋。”</p><p class="ql-block"> 心情好了，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股文化底蕴像火山一样迸发了出来。面对着电闪雷鸣的暴雨他激情地朗诵道：“姑娘用力抛彩虹，公公擂鼓震耳聋。电闪雷鸣威力大，翻江倒海撼长空。”</p><p class="ql-block"> 不久两个儿子相继出世，更给他增加了生活中的信心；我要让他们健康快乐地活着，给儿子们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p><p class="ql-block"> 三中全会后，他看到了八仙过海，各显身手的先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第一个在村里改装了电力碾面条机，第一个自己用玉米熬糖稀做营养糕，用下脚料养猪，在春天和邻居搭伴搞蒜苔、蒜苗长途贩运……“伟人小平发号召，改革开放红旗飘。法制社会人平等，小康路上向前跑。”</p><p class="ql-block"> 他的思想和生活走在了社会和同伴们的前端。</p><p class="ql-block"> 村北京广铁路和107国道上的高架桥通车了，他遥望着这彩虹般的宏大建筑感概到：“横空出世庞然物，一桥飞架连东西。巧手描绘织彩虹，彰显家乡更壮丽。”</p><p class="ql-block"> 村西的南水北调把湖北丹江口的水送到北京，望着那滚滚北去的、清澈的长江水他由衷地吟颂着：“依岸观北调，心潮逐浪高。碧波流千里，甘露润心潮。工程真宏大，唯有党领导。”</p><p class="ql-block"> 去年秋冬交替时节，他们当年68届毕业生搞了个聚会，五十多年了，大都是公务员、教师、职工或军人，都是工薪族，大家济济一堂，畅所欲言，互致问侯，他也情禁不住多喝了几杯，当场献诗：“忆当初，是少年，天真烂漫在校园。看今朝，两鬓斑，风雨坎坷古稀年</p><p class="ql-block">祝大家，身康健，争取再活一百年！”</p><p class="ql-block"> 其实，内向的保林哥，也有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善言表的苦楚与感慨，当时的组织者曾表示他是农民，同学聚会不用按AA制拿钱，他毫不迟疑地说： 我有钱，而且也不会比大家少拿！在他的心底还有一首没法儿言出口的诗，这次他凭着记忆一字一句地说给了我：</p><p class="ql-block">忆往昔，群情欢，</p><p class="ql-block">学友戏言话当年。</p><p class="ql-block">论情谊，如云烟，</p><p class="ql-block">五十年谁问冷和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我没有利用文化实现自己青少年时的抱负，但，我走过来了，老伴贤惠，儿子孝顺，而且也都在城里买了楼，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我还每年养几十头猪，己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上了大专本科，下面的孙子、孙女也得上大学，学本事，闯天下，以实現我当年的梦想！”保林哥快意地指着他们的全家照，信心满满地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嘿！棒棒的！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为他的淳朴和出口成章的记忆力所折服！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这就是我的保林哥！</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 <p class="ql-block">沈宗伏，生于1957年，邯郸市磁县大营村人。河北省民俗文化学会理事、文化沙龙委员会副主任。 曾出版族谱《大营沈氏》，村史《辉煌的历程》、人物纪实文学《萤火之光》、《心碑》，抗战文学作品《滏漳烽火》，电影文学剧本《英雄回家》等多篇散文、报告文学和诗歌。</p> <p class="ql-block">编辑：王云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