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个文字练习生,他必须始终保持一种写作上的美德。他不仅仅要用文字把事物记录下来,他还应该充分意识到他写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流露出来他自己的情感,这种属于他自身的情感,有时候甚至是情绪,才足以让他和事物建立起来稳定的深刻的关系。我们今天所遇到的写作上的问题,一方面来源于我们对事物缺乏深入的了解,我们不愿意品尝一棵松树所散发出来的松树醇的味道,试图用手指蘸上一点新鲜的松脂会变得越来越艰难。有多少人愿意花时间进入茂密的松树林,站在公园的古老松树下,聆听那些麻雀穿越飞梭时候发出来的叫声,真是不得而知的事情。因此,当我们手持聂鲁达的诗卷而声称自己喜爱这个曾经在南方原始森林生活过的诗人的作品,就会原形毕露,——我们既不忠实于真正的现实,也不忠实于诗人的作品。就松针般歌唱爱人的名字或者风在松树林解开了自己的扣子这样的句子,我们仅仅停留在欣赏这个层次。这种欣赏和装模做样没有区别。欣赏一棵成熟的蓝莓树,上面缀满紫蓝色的果实,你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摘取其中的几颗,你愿意咀嚼,感受那种脆嫩的清甜。如果此刻你在南方某个山村,在冬天,瓦屋里面有一间叫做灶屋的地方,燃烧着松树的树兜,那些火焰不断升腾,在半米左右的地方消失,顺着屋檐会有冰凌长长的挂着,就在你稍不留神的时候,冰凌掉落在地上,附近是堆得整齐的松树枝以及一些锯得整齐的松干,斧头曾经劈开了它们完整的形式,松脂在冬天早已凝固,碎裂的冰凌就散落在这些木柴上面,一只藏在里面安然过冬的老鼠,被惊醒,然后再一次体验寒冷的冬天带来的长时间睡眠的奇妙之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以,今天我们会肤浅得无知地使用雨打芭蕉这样四个字。很少有人愿意听雨,很少有人拥有一个小院子,种着芭蕉,哪怕是你的邻居种上四五棵,硕大的芭蕉叶就搭在院墙上。这种遗憾既是生活自身变化过程中的丢失,也是我们自身蜷缩在阁楼里的现实。我在读很多文章的时候,发现其中的自然事物不是自然事物,发现那些被人描绘的花朵早已枯萎,没有芬芳,发现那些文字了无生趣 ,我感受不到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呼吸的样子。那些人谈论呼吸的时候,以为是鼻子和口腔的事情,他们连整个呼吸系统都不愿意了解,更不要说他们通过呼吸试图和山地、森林、溪流、晨曦、黄昏、星夜、鸣禽、秋叶、桦树的叶子、岩石、房屋建立真正的的努力和意愿。我们今天很少有人愿意像安泰一样紧贴着大地,当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躺在地上的时候,大人会马上严肃地告诉他“脏”。我的天啊,究竟是是谁弄脏了我们的大地啊?大地有着久远的历史,而我们不过是它的过客。这让我想起来一个情况:一个旅游者,到了新西兰,在一树山的草地上吐着口水,而他不远处就是公共厕所。随后,这个旅游者将一张包着口水的纸扔到了地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写作上的问题是,我们对于文字缺乏敬畏。我们已经不具备善于理解一个字的能力了,我们在深入一个字的世界的时候,既缺乏勇气也没有信心。当我们谈论“理想”的时候,我们感受不到理想炽热的光芒,所以,你要从一篇文字里面体验到温暖,实在是太艰难的事情了。人们愿意停留在口头上,说一说“爱”“关怀”或者“鼓励”,而“爱”“鼓励”“关怀”这些词语对我们全部人生的要求,被我们忽略和漠视。我常常怀疑这些文字和生活的实际关系,也就是说,很多人只是坐在那里构造出来一篇文章,而当他们面对生活的时候,就绝对不会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搭救那些和自己一样的生命。这种自私的文字,混淆了我们这个时代追求真正有力量的文字的信念。无病呻吟的文字,累积起来超过过去所有的时代。虚假的灵魂总是需要虚假的词藻,来蒙蔽自己,来欺骗读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什么是簌簌的树林风声?什么是潺潺的溪流?什么是月影星河?什么是桃花潭水?什么是炊烟袅袅?什么是阳光屋檐?当我们思考这些词语所构成的世界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根本就没有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们凭借贫瘠的想象力来虚拟一个值得奔赴的世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么,我们生活在哪里?生活又在何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是不是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文字,在麻痹自己,并且试图逃离某种压迫自己人生的责任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