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住院的日子

秋雨

<p class="ql-block">  小叔打来电话,说婆婆跌倒不能行走了。丈夫急急赶回去,送医院拍片检查,结果是股骨头跌断,需要手术,当晚便住进了医院。据小叔说,那几天就跌了三次,这是第三次,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p><p class="ql-block"> 婆婆是个有福之人,入院的第二天,在本地的所有儿孙都到医院看望,病床前后已站不下她的子孙们,全都是安慰、鼓励与祈祷。二孙子握住她的手:放松点,不会有事的,做了手术就好了。她远在外地的孙女不能亲临其境,也打了电话问候,我想婆婆真的是欣慰了。</p><p class="ql-block"> 婆婆开始并不愿住院,想到老伴去年也因跌断腿而住院后再也没有回来,因此,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怕像老伴一样进去出不来了,是几个儿子连哄带骗把她弄进了医院。然而,焦虑、害怕加上腿痛使她一晚无法入睡。后天就要动手术了,儿孙们轮翻给她解释、安慰、鼓励,她才慢慢心定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手术很成功,她是醒着被推出了手术室 。麻醉药还没有退去,此时她并不感到痛,脸上多了些安详,没有术前的害怕与紧张。大伙把她推回病房,她说累了想睡睡。</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认真的端详着婆婆,她的眼皮松弛,眼角向下耷拉,脸上布满淡淡的褐斑和皱纹,一头全白的白发在灯光下有些亮泽,双手黝黑、粗糙,手指关节似乎有些变形。挂在输液杆上的药液顺着细小的管子慢慢的注入她的血管,一个厚厚的三角枕垫夹在她两腿之间,以防两个脚交叉影响她置换的股骨。</p><p class="ql-block"> 同病房的还有9床和11床。9床是位中年妇女,从陆川来,是从自家楼上摔下跌断了腰和小腿脚,已经住了20多天,到现在还不能坐起。陪护她的是她的女儿,20多岁,矮小的个子,话多,笑容常挂在脸上,让人看着挺舒畅的一个女孩。她们说着陆川话我听着十分吃力,有时听不懂她们说什么。11床是一位60多岁的妇女,白天来拿了药就回家了,我们都希望她不要那么快出院,这样我们的陪护晚上就可以睡在她的床上了。但婆婆住进来的第三天她还是出院了。</p><p class="ql-block"> 术后伤口的疼痛和动弹不了的身子的不适,开始在她体内漫延,脸上表情显得有些痛苦,时不时用不打滴的手拉床上的吊环,努力抬起上半身艰难地蠕动想变换姿势寻求能减轻疼痛和身子不适的路径。我不得不时时提醒她 不能压到伤口。</p><p class="ql-block"> “10号床,得交钱了,否则不给开药了”。医生来到病房先给了个安民告示。</p><p class="ql-block"> “好,好,马上交” 我答应着。医生最好的办法就是断药,你没得商量。</p><p class="ql-block"> 9床出院后,紧接着又进来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补上9床的空位。老太太有1儿5女,早上我来到病房,只见老人曲着90度身子侧身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子让你看不出床上躺着个人。老人时不时叫着:痛啊---痛啊---痛死了。听得我心揪揪。我看到老人脚后跟烂了一大块。</p><p class="ql-block"> “阿婆,你的陪人呢”?老人没有回应。</p><p class="ql-block"> “你要翻翻身了,我帮你翻身吧”。护士来到病房床前对老人说。</p><p class="ql-block"> “我不大便,我怕冷”。 </p><p class="ql-block"> “不是要你大便,是帮你翻身。”(护士)</p><p class="ql-block"> 原来老人有些耳聋。</p><p class="ql-block"> 整个上午没看到过老人的亲人出现过,感觉有些悲凉。据说,医生的治疗方案是,老人烂脚的地方;要么植皮;要么截肢。80多岁的她能受得了这个罪吗?后面的结果不得而知,因为我婆婆在等待她选择治疗方案前出院了。</p><p class="ql-block"> 婆婆住院期间,去医院成了我每天的首要任务。每天给她翻身,为她按摩脚,接大小便。因为她两腿不能动,为防止她腿的肌肉萎缩,每天我得给她按摩几次,每次给她按摩都嫌我按重了,总叫痛,我不得不放轻些,但这种轻轻的按,就像抓庠庠,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到最后抓庠庠就抓庠庠吧,只要她舒服就行,我也不必强求。按完再给她倒杯水,问她想吃点什么,有时我用勺子刮苹果泥喂她,有时剥一个柑橘或是柚子或是香蕉、葡萄什么的,每次只吃一点点,饭也是小半碗,叫她多吃点她总说吃不下。天天就这么机械的重复着,以至于护士和病房里的人都以为我是婆婆的女儿,在得知我是媳妇后,在婆婆面前大加赞赏,说媳妇天天来陪护真是难得。 在她们的赞赏声中,我却不以为然,觉得这都是一种虚幻,我不需要这种赞赏,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其实在我的心里有着小小的怨气……。</p><p class="ql-block"> 手术后的第5天,医生就要求婆婆下床练走路了,于是,我便开始帮助婆婆扶着助行器练习走路,第一天有些吃力而脚也有些发软,她慢慢的移动双脚,从病房走到走廊,然后在走廊的一张空床上坐下休息一会再慢慢走回病房,每天就这么陪她练走几次。</p><p class="ql-block"> 婆婆睡着了,我拿起一本书,可一篇文章看完竟不知写的什么。我把凳子移到婆婆的床尾靠墙而坐。面对婆婆的床,右边是病房门口,正对着长长的走廊和护士站,整天人不断的走走停停。左边是房间厕所,每隔半小时,总有陪护端着便盆从我面前走过(包括病房外走廊的病床),厕所时不时的发出像瀑布般的水泻声,病房的异味呛着我的鼻子,麻醉着我的神经,呆了半个月的医院,我身上多了一股味道。窗外在建大楼的机器声像整座楼在轰鸣。9床时不时的呻吟和病房外的哀号让我无法静心。 新入住的11床母女三人(两个女儿是陪护),一口北流话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高音的三人语直往我耳边贯,让人觉得这不是病房,倒像热闹的街铺,烦不胜烦。</p><p class="ql-block"> 一只蚊子在我眼前飞舞,大概在我面前没有机会下手,续而转到我的耳根,尖细的针刺入我的皮肤,庠庠的,我手一拍;一看;没有。嗡嗡声再次贯入耳膜,心莫明的烦燥,“该死的蚊子”。 </p><p class="ql-block"> 我的腰又开始胀麻胀麻的,我扭动着腰站起来走到婆婆床前,也许昨晚没睡好,此时睡得正甜。</p><p class="ql-block"> 我悄悄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口,一栋绿色的建筑楼展现在我眼前,绿色的网紧紧地把它裹住。大楼正紧张施工着,绿网遮挡了我探视楼内的视线,不久它将又是一栋熠熠闪光的住院或是门诊大楼。</p><p class="ql-block"> 我看见洁白的房子里手拿听诊器在晃动的医生和诉说病痛的病人,看见挽起袖子被针筒装满鲜血的人,看见坐在走廊里等候医生叫号的和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看见药房里的瓶瓶罐罐和排着长长队伍的人和B超室里电脑屏幕影出人体的五脏六腑。轰隆一声巨响把我惊醒,一脸懵逼,眼前只是一栋在建的未知大楼。</p><p class="ql-block"> 好久没有一个人这样静静地待在窗前默默的注视了,而且在高高的楼层。从9楼往下看,人走在路面上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如同一只只蠕动的蚂蚁,汽车、摩托车、电车占满了医院停车场的空地。这些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为着一个目标-----看医生。这是人的一种无奈,而且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想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享受而是在受苦受难受折磨,这话,我想一点都不为过。</p><p class="ql-block"> 斜对面那幢楼,一户人家的阳台种满了花花草草,一树三角梅,一簇簇的在阳台靠墙铺展开来,火红火红的开得迷离,让人有炫目之感,美极了!一位老人正在摆弄他的花盆,神情专注!好像这噪杂的外界与他无关,老人并没有想到有人在高层楼的一个窗口久久地注视着他,此情此景正是我眼前一道风景!</p><p class="ql-block"> 天空的那一边变得暗沉了起来,慢慢的整个天空也成了一片暗色。不一会密密集集的雨线倾盆而下,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变得迷蒙混沌!朦朦胧胧把一切都遮掩了。</p><p class="ql-block"> 在医院的这些天,我目睹了那些嘶声裂肺的喊叫,那血淋淋的创伤,那痛苦的表情,那些拄着拐杖慢慢移动的人,那些吊着一个脚从这头跳到那头的人,那些在腰;支撑着固定支架缓慢行走的人,看着他们,让我有一种不安的哀叹!</p><p class="ql-block"> 婆婆住院刚好一周,她的女儿也升级为奶奶,婆婆的外孙媳妇在同一家医院给她添了一对双胞胎。婆婆荣升为外增祖奶。我问婆婆高兴吗?“高兴,多好的一对呀”,婆婆由衷地说,笑意写满了她的脸,多日的愁云像拨开的云雾,露出了她灿烂的笑脸!</p><p class="ql-block"> 走出住院大楼,才发现夜已降临,冬天的傍晚,黑,来得是那么的匆忙。夜里的微光特别是闪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最迷人,最让人心生荡漾,也最让人产生幻觉。可此时,医院里发出的光让我有些厌倦,也让我有想快速逃离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夜慢慢深沉,灯光不再炫耀,噪杂的人声、机器声也慢慢进入梦乡,周围暂宜有了片刻安宁。</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