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盛文运

石板路

<p class="ql-block">盛文运,平头大脑,文人武相。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市书协主席了,但那时的书协,还远不是文联军团的主力,协会国家级会员很少,似乎只有黄澍老、董建等。书协新老交替还存有沟壑,文运虽以主演并未领衔。</p> <p class="ql-block">约在十年前,我们一起喝酒微醺,适逢屯溪老街新辟美食街,阿郭君提议散步到他朋友新开的咖啡馆去喝杯咖啡,逛老街,喝咖啡,何乐不为。于是三人进得楼上僻静处,就聊起来了。或许是借了酒力,我大概其讲了三点非重要讲话。其一,要让一批老同志有尊严很体面地退下来;二,主席文运同志要在两三年内进阶中国书协会员,否则自动请辞;三,还是要多读点书,以补文人气。此三点后被知事者雅称为“老街夜话”。除读书无止境外,其他文运同志都做到了,市书协由此步入了一个平和发展时期,我与文运的交往亦由此而深入。</p> <p class="ql-block">书协主席当然是书家,文运兼修绘画,有时也爆出冷门。我还在文化局期间,一次市书画院组织市内著名画家到上海办画展。上海人请客有“腔调”,喝酒就两瓶五粮液,那时我们这边正兴口子窖炸雷子,有人说酒没喝过瘾。一天,上海一个宣传部长来看展,一眼看中文运的一幅山水斗方,掏钱买去了。此事让我很受刺激。在一个抹去头衔、包装和光环的时空,凭什么一见钟情——文运的画有市场性。</p> <p class="ql-block">文运写字,早年曾去书法大省河南学艺,师李刚田习隶治印,兼好河南人王铎。文运的字,线条扎实,霸气十足。在江南人眼里似稍歉清秀。那时,屯溪街面上满是黄澍体,并没有文运什么事,但他不急不火,每日抄书、画画、治印,年复一年,浸润其中。没有什么能与时间相比,没有什么能与专注抗衡。有此两点,当成气象。我也写字,早年临过唐楷,后来忙于俗事搁下了。约2009年后,文联搬到城市展示馆4楼办公,场地宽敞,我在工案侧支了书案,工余临王铎,常请文运指点。文运的点评多是技术性的,他常说的四个字我印象深刻,就是到位、味道,而我多凭性情,王铎只习皮毛而已。</p> <p class="ql-block">王铎书法,涉猎魏晋唐宋诸名家,但又“强项不肯屈服”,对虞世南、柳公权甚至米芾,曾连呼“不服、不服、不服!”。不服这种心结,有时也能催人奋进,我称之为内生动力。文运从小喜欢书画, 15岁那年初中毕业,听说屯溪实用美术中专班招生,一不小心考了全市第一。全家大喜出望外,那时中专毕业分配工作的。没想到因年龄小了一个月,被取消了资格。有考上的人来借文具,说你也用不上了。文运如雷轰顶,心生不服。默默下决心自己苦学。倒逼机制,让他练就了一身武艺。我到文联,一幢破楼,两个人,也曾有过不服,正是这种不服,让我暗下死力要把文联带出低谷。</p> <p class="ql-block">国企改革,文运下岗。没有托门子再进体制内混饭,也没有摆地摊造假画骗人,就凭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及家人,压力可想而知。说压力即是动力,文运储藏了半屋宣纸、数箱老墨,一辈子也刻不完的印石,真的是豁出去了。赚了十万钱,那时可以在老街买个店铺,他一分也不敢动,唯恐哪天断炊,动摇了他的抉择。天不负人。屯溪房价最低迷房子卖不出去的时候,文运在江南新城卖了四间店面房,6米高的空间,一层变两层,二层住家,一层工作室足有百十平米,设书案三座,牌桌两张,取号云馆。没等装修完,房价翻了两个跟斗,文运捡了个大漏。云馆离我家直线距离百十来米,书友隔三差五到云馆写字、打牌,偶尔小酌,其乐融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学生作品在文运工作室评选</span></p> <p class="ql-block">文运打牌,好感情用事。抓了三把炸,霹雳吧啦打,还有一把炸,叫人“打我呗”。人家三把炸,自己一手烂牌,埋怨负气:这有意思吗?文运是打完牌后再干活的,干到几点自己也不清楚。他每天在朋友圈至少发两到三张书画小品,声称一日事一日了。就这点事,说来容易,坚持很难。文运喝酒,与我方向相反。他有量无瘾,气吞山河;我有瘾无量,小酌娱情。一次在歙县喝酒,酒过三巡,又过三巡,主人言,还有不服的吗?文运站起来说,我不服。要跟人家再炸一个,结果,主人高了。我原来是不怎么喝酒的,至少在家一个人不喝酒,自从受了酒仙了然的挑唆,说一个人喝酒是怎么怎么的味道,害得我练了几年,才体会到一点独酌的高妙。</p> <p class="ql-block">文运书画,最大特点我以为是图式的多样化。于字,他真草隶篆都来得,大如板书“祖国万岁”,小到掌上片纸写经抄诗。作画,时而云馆画松,时而水墨青花。尤其近年水墨实验,越来越得心应手,取渐江之冷峻,又施宿墨之流变,意境大开。那天他发来宿墨在宣纸上流淌裂变的视频,让我老眼顿清,如观天地造化,有神来助。匠心独运,也是文运一种啊。</p> <p class="ql-block">文运不喜欢外出,在外住几天的日子很少,就爱呆在自己的书画世界里琢磨、享受。我主编的《徽州诗选》,他要得最多,说是给书家当工具书。他案头的那本,使用率最高,早已墨迹斑斑,达到收藏级了。</p> <p class="ql-block">没想到这个喝酒炸、打牌炸的“粗人”还这样心细如发。那年上海世博会,文联组织艺术家去海上看世博,人山人海,排队连着排队,文运一天到晚拽着叶美女的手,生怕老婆弄丢了。去年政协书画院到江西毛笔之乡考察,那里正是文运的老家,说有个叔叔要去看看,到了叔叔家,婶婶认不出他了,叔叔来了,拉着文运的手,大喊:文运,三十多年没见了。叔侄抱头痛哭,想念父兄,男儿有泪也轻淌。不久前,文运每天为江西的一个朋友抄诗,问他为什么,他言,朋友新丧子,又擅赋诗,为友抄诗,多一点,以慰友人至暗时刻。</p> <p class="ql-block">最近,我看文运的行书条幅,真的是越写越好,随手写来,起伏跌宕,浓淡枯白,暗藏其中。辗转腾挪,挥洒自如。那日在云馆观文运字,顿悟,原来我只有字与字之间的变化,而没有单字自身的变化。书法的进步还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文运最新出炉的一幅唐模写生,依然是水墨。书法的线条,美人靠的空间,将唐模水街表现得绕有韵味,我喜欢。</p> <p class="ql-block">倪国华2020年10月8日于屯溪半江楼</p>